連著下了半月的雪,諶兒百晬當日,卻是個難得的大晴天,天空碧藍如洗,一望無際。
書硯說這是天公作美,代表著咱們小皇孫乃是有福之人。
這話裴蕓笑著替懷中的諶兒受了,她也希望這一世她的孩子們都能平安康健地長大成人。
今日的李諶換上一身新衣,便是先頭她母親周氏親手縫制的那套,紅色的虎頭帽裹著小腦袋,露出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來,實是可愛得緊。
恰逢百晬宴,裴蕓便讓李謹同先生告了一日的假,去前殿與同齡的孩子們一道玩。
后殿花廳這廂,到的最早的是淑妃,其后便是高貴妃和誠王妃程思沅,緊跟其后的是裕王妃柳眉兒,和一些宮外的貴婦貴女們,眾賓客圍著諶兒哄逗,其間有人還不忘調侃誠王妃,教她沾沾喜氣,也與誠王早得麟兒,惹得誠王妃紅了臉。
一片歡聲笑語間,月嬪便帶著靜和公主來了。
母女二人依次同高貴妃和淑妃施了禮,便與往常一樣默默退到一旁。
只這一回,趁著屋內人的注意力悉數落在諶兒身上時,靜和公主李姝棠卻是躑躅著行到裴蕓跟前,低低喚了聲“三嫂”。
“小皇孫百晬,我也沒什么好拿得出手的,聽聞民間百晬素來有送百家衣的習俗,便試著縫了一件,還望三嫂莫要嫌棄。”
說著,李姝棠接過身側宮婢手中的錦盒,朝裴蕓遞過去。
看著這位靜和公主言語間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她不喜的模樣,裴蕓第一次真切地觀察起這位宮中最小的公主來。
她那皇帝公爹膝下只兩位公主,一位是珍妃所出的皓月公主李姝蕊,還有便是眼前這位月嬪生下的靜和公主李姝棠。
然同為公主,年歲也不過只相差一歲,可無論是性情還是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在裴蕓眼中,這便是她那皇帝公爹沒端平的其中一碗水。
前世十余年,裴蕓對這位小公主的印象始終極淡,或是因著李姝棠和她母親月嬪一樣,總是低眉順眼將自己隱匿在人群中,兩人之間的接觸少之又少,幾乎不曾說過什么話。
她甚至不記得前世是否也有這么一出。
然重來一回,或是心態變了,她不似前世百晬宴時那般郁郁煩躁,故而看待事物也變得愈發清晰透徹起來。
她抿唇而笑,正欲伸手接過,外頭卻是一陣喧囂,遠遠就聽得一句“你們怎都來得這般早,倒顯得我格外遲了”。
光聞此聲兒,不僅是裴蕓,眾人皆知是誰來了。
果然,下一刻,便見一個翩躚的身影拍開氈簾蝴蝶般撲進來,她身后緊跟著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懷抱長匣,舉手投足端莊大方。
皓月公主一身嬌嫩粉襖,俏皮地同眾人一一行過禮后,轉向裴蕓那廂,她早便瞧見她手中所拿之物,又是她那素來寡言無趣的妹妹所贈,不禁好奇得緊。
“這是你送的?少見你送禮的,這是送的何物?”她不管不顧,伸手掀開那盒蓋,然只瞧了一眼,卻是嫌棄地擰眉,瞥向李姝棠,“你便如此寒酸,送這些個破布,也虧你好意思拿得出手。”
李姝棠本就是內斂拘謹的性子,又不善言辭,聞言雙頰一下便紅了個透,她窘迫地用手攥緊衣角,緊咬雙唇垂首不知所措。
那一刻,裴蕓心下一緊,好似在這位不受關注的靜和公主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被人當場下了臉色,氣惱羞恥卻又不敢發怒。
她攥了攥手心,下一刻,自錦盒中取出那件百家衣,笑道:“怎會拿不出手,我反是要多謝二皇妹的,聽聞孩子著了這百家衣便能集百家之福,驅病消災,長壽安康。且看這衣裳,所需布料零碎繁多,想來二皇妹親手拼縫費了不少工夫,辛苦二皇妹了。”
聽得此言,李姝棠有些詫異地抬起腦袋,一雙水靈靈的眼眸眨呀眨,似乎沒想到裴蕓會替她說話。
一旁的淑妃瞥見這一幕,亦是道:“先頭我還疑惑,棠兒這丫頭向我來討她五哥幼時的衣物是做什么,原是想著做這衣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