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嬤嬤笑了。
“這是小孩子話了,羅夫人。”宋嬤嬤不緊不慢地道:“你們也別嫌老身啰嗦,其實你們生氣也有道理,老身也懂,戲里還唱秦香蓮呢。但真能把陳世美鍘了么?真賭氣和離了,那不是便宜外人么?秦尚宮有句話說得好,做夫人,就免不了這個,你們得想開點,什么妾室通房,都不過是玩意兒罷了,你們才是雷打不動的誥命夫人。要有做夫人的氣度,沈少夫人你們也都見過,她那才是大智慧……”
魏珊瑚被勸得心頭火起,手越握越緊,但她還是負責,所以盡管眼中憤慨得要冒火,還是只看向眾女眷。
而一直沉默的吳靜嫻,抬頭對上了她的目光。
她是眾女眷中最年長的一個,滿面風霜之色,看起來已經有三十來歲的模樣,相貌也平常。其實宋嬤嬤聽到孩子掉了的時候,就知道她吃的苦頭了,其實女子奔波勞苦,最怕的都不是外傷,而是婦科內癥,子嗣艱難都另說。最是難以根治,又易復發,患上后容顏易老,又折磨人。據說魏夫人就是當初生魏樂水之后,傷了根本,所以四十來歲的年紀,潑天的富貴也無福消受,只能常常臥病在床。
但這樣憔悴的女子,也朝魏珊瑚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來。
“嬤嬤說我們賭贏了,但正如葉小姐所說,我們當初圖的不是富貴,如今贏得富貴,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們到底是賭輸了,愿賭服輸。”她平靜地說著石破天驚的話:“嬤嬤說得對,法理如此,既然做夫人就要忍受三妻四妾,那我們就不做夫人了吧!”
她這話一出,女眷們也紛紛露出決絕神色,倒也真不愧是戰場上血里火里過來的,也都快意恩仇道:“好,那我們就不做夫人了!”“這個勞什子夫人我早做厭了!”“哪里不能討我們娘兒倆一口生活呢,勝過在京中受這鳥氣!”“那就不做夫人!什么狗屁夫人,天天這個宴那個宴,男人還在外面偷人!還不如平頭百姓快活呢!”
宋嬤嬤暗諷女眷們出身不好,有今日的富貴已經是意外之喜,她們許是沒聽懂,許是聽懂了也不在乎,她們中也確實很多出身不高,就是真書香門第,經過戰場幾年,也都粗豪了起來,這話說得市井。頓時女官和嬤嬤們都皺眉了。
“夫人們慎言。”宋嬤嬤立刻制止道:“俗話說,寧破十間廟,不毀一樁婚,夫人們這大好姻緣,年輕夫妻,怎么能提起和離來?倒是老身的不是了,夫人們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孩子考慮才對呀……”
“為孩子考慮?”魏珊瑚一見女眷們眾志成城,立刻也來精神了:“京中夫人們倒是沒和離,她們的孩子好過到哪去了?不是被小妾整天吹枕頭風,好不好打一頓?夫人們斗妾室也要丈夫裁奪輸贏,咱們又不是沒本事,憑什么過這種仰人鼻息的日子?”
“是呀!”李萍姑雖然瘸了腿,但也是個硬氣的,立刻嚷道:“俗話說,寧要討飯的娘,不要做官的爹,楊林城四年都過來了,那時也沒見他管我們娘仨,一年也未必見一次呢。咱們一個大活人,哪里養活不了孩子呢?大不了回楊林城去過活。京中那些斗妾室爭寵的戲,我們懶得看,不受這鳥氣!”
夫人們來京中,雖然規矩沒學多少,但戲是看了不少的。什么寵妾滅妻,逼得原配妻子在廟中生產的,什么母親早逝,父親聽小妾枕頭風,要打死自己兒子,把女兒低嫁的,京中的夫人看了,是勾起傷心事,個個傷心淚流,她們則是個個握緊拳頭,義憤填膺,如今勾起這些回憶來,自然個個憤慨。
“就是,我們大不了回楊林城去!”“只要我們姐妹在一塊,哪里養活不了孩子?”“就是我病死了,托給你們養,也好過在家受負心漢和婊子的折磨!”“我的孩子,要是舍不得這富貴,那也不算我養的種!”
眾夫人們義憤填膺,別人都還好,有個人是忍不住了。
要單是楊林城女眷們受氣,凌波是不管的,雖然看過她們跪在庭下的慘狀,對于她們上次對清瀾的嘲諷算是消了氣了,但也只能算兩清而已。
但要是說到寵妾滅妻,說到原配和小孩的凄慘,那她可就坐不住了。
她也知道對貴人最要臣服,所以也學著清瀾樣子,先不說什么,走出簾子來,在地毯上就是一跪,道:“臣女葉凌波,有話要說,請殿下恩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