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她說這話,把裴照氣翻了。但這次裴照只是抬起眼睛來,看了她一眼。
她只知道桃花眼用來傳情是好的,不知道露出傷心的神色時,也這樣讓人心軟,恨不得什么都答應他。
但他畢竟是裴照。
鳴沙河送掉自己全部兵力,因此一夜夜活在那場愧疚中,他也不曾拿出來換人的憐憫。
“我這就去打死崔景煜。”他不急不慢地道。
凌波被他氣笑了,推了他一把。
“你去,你現在就去。”她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催這混蛋:“你怎么不動了?不是要去打他嗎?你打死崔景煜,大家一了百了。”
裴照被她推了一把,一點不生氣,反而笑了。
“打不過。”他坦誠地道。
凌波這下徹底被他逗得破了功,又是氣,又是好笑,狠狠把他掐了兩下,道:“我真想打死你,裴照,你這人怎么這么氣人!你一天不氣人會死么?”
裴照挨了她的掐,也不閃不躲,還看著自己被掐的地方。凌波反而意識到了自己的越界,連忙收回手來,本能戒備地看著他,又為自己的謹慎覺得好笑。
這可是裴照。觀景樓上多少小姐等他的花球,說出去一定要被笑的,相貌平平的葉凌波,竟然在他面前如同閨閣小姐一般珍重芳姿起來……
但裴照看她的眼神也確實稱不上清白。
凌波懷疑過很多事,但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一刻真的懷疑過裴照是在耍自己,假裝對自己的喜歡,其實別有所圖。
可能是因為他看自己的眼神,幾乎稱得上灼熱,桃花眼本來風流,看誰都像水光泛濫,但他看自己的時候總是那樣專注,凌波幾乎不敢與他對視。那感覺像冬日烤火,烤得太近了,皮膚都能感覺到那股熱意,像要被灼傷了,本能地想往后退。
她沒有被人喜愛過,但也有身為二十歲的女孩子的自覺,甚至會覺得危險,因為知道這個人是真的喜歡自己,如同虎視眈眈的敵人,隨時準備闖進自己的世界里,攻城略地,為所欲為。
每到這時候,裴照總是異常安靜,反而是她自己,心亂如麻,總想找點話來打破這片危險的寂靜。
如果他不是這樣犟,該多好呀。自己可以和清瀾跟崔景煜一樣,和他定下婚約,從此花信宴的每一宴,都是不一樣的,因為他總在,看過許多次的桃花、桐花、滿院的芍藥,清晨的熹微日光和黃昏時滿天的晚霞,只要是和他一起看,總歸是不一樣的……
但遠處的宴席傳來絲竹聲,提醒她這里是杏花宴,她是葉凌波,而他是打死也不肯上進的裴照。
總歸是流水桃花,有緣無分。
“是賀家嗎?”凌波忽然問。
“什么?”裴照也有聽不懂的時候。
“你是賀家的私生子嗎?”燈籠的微光中,凌波這樣問他。她的面相薄,極聰明,但也過于冷了些,五官都窄而薄,映著光的時候,有種薄冰的質感。所以鋒利也是薄冰的鋒利,輕輕劃你一下,冷而痛。她就這樣看著裴照的眼睛,平靜問他:“賀家二房曾經在通州有過一段露水姻緣,生了個兒子,一直沒有認回來。你是賀家的那個兒子嗎?還是何家的外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