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眼淚落在她肩上,熾熱滾燙,脫下葉凌波的皮囊,她也不過是個剛滿十九周歲的女孩子,被命運催著做下事關一生的決定。
“快走吧。”清瀾笑著摸了摸她頭發:“替我去看看外面的風景。”
凌波頓時淚流滿面,小柳兒拉著她,道:“小姐,咱們快走,外面要開宴了。”凌波匆匆跟著她跑出暖閣,回廊兩側都是金黃色的棣棠花,垂下的花枝如同春日柳,她提著裙子一路奔跑,花枝拂過小腿,像挽留又像歡呼,她像站在燈光明亮的戲臺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回廊樓閣就是千山萬水,中午的陽光照亮她眼前的路,她像是戲中的女子,拋下了身后的萬千枷鎖,要去奔赴一場未知的命運。
身后的暖閣里,清瀾安靜地看著忽然空下來的暖閣,做了這樣驚世駭俗的事,她卻顯得異常平靜,在暖閣里漫無目的地走了一下,摸了摸妝奩,又碰碰椅背……
“小姐。”春鳴上來道:“戴大人到了。”
清瀾笑了。
她回過身來。
是該說一句“我想戴大人對這結果也并不意外”的。凌波太不懂情字了,總是介意自己不夠漂亮,不知道會愿意娶你的,都是早就想清楚了的。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總像是籠中鳥,等待人的采擷。
男子總歸是不會吃虧的。
所以她這個做姐姐的人,難免對他有些敵意。這炙手可熱的新貴險些用五天就說定了她妹妹的婚事,將她帶入一場她其實不知道后果的婚姻里。
但她畢竟是清瀾,沈碧微是她的另一面,她將那一面藏起來,藏在圣賢書和禮節之后,藏在她溫文爾雅的笑容之后。
她回過身來,對被請過來的戴玉權露出一個笑容。
她說:“戴大人,我們來聊聊賠償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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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正院正廳內,正是一片熱鬧。長公主,平郡王妃,良王老王妃,穎王妃……還有京中無數的世家夫人,鎮北軍女眷們,宗室貴婦們,都在等待開席。韓月綺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穿行在其中,替清瀾行使女主人的職責。
她常覺得這樣的宴席就像繡一幅百蝶穿花大屏風,所有的人都是屏風上的各色裝飾,有人是花,有人是蝴蝶,而她是唯一的繡娘,穿針引線,用數十種珍貴絲線,將她們各自安置在合適的位置,疏密有致,井井有條。
但今日她注定要失望了。
一個內侍匆匆進來,非常面生,聽說宮中常用內侍來打探消息,因為不起眼,又異常忠心。這內侍看起來地位頗高,直接穿過女官和宮女,走到長公主殿下的駕前,低聲說了什么。
這一定是了不得的事,因為長公主殿下立即就站了起來,女官和宋嬤嬤也同時起身,是要擺駕的樣子,這架勢簡直比迎春宴那一天還要嚇人,因為長公主都似乎變了臉色。
韓月綺心中一陣恐慌。
她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凌波帶著小柳兒一陣跑,外面的鑼鼓如同催命,鞭炮如同追兵,好不容易跑到南側門,柳吉果然等在那里,一見凌波,立刻迎上來叫小姐。攙她上馬車,凌波還沒上車轅,簾子就被打了起來,琉璃窗透進陽光,斑駁的光影里,裴照穿著元宵節的白衣,笑瞇瞇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