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第五天,天子回宮。
剩下的貴人送了駕回宮,也幾乎都散了,只剩一些真心喜歡狩獵的還留在獵場。
天子回宮,當然是沒有帶著老虎的,熊倒是有幾只,可惜是死的,運了幾車,抬回去,倒也熱熱鬧鬧的,也沒人不長眼地問:那只崔侯爺獵的虎王去哪了。
說實話,其實毫無處罰還是挺讓人驚訝的,按凌波的估計,至少要訓斥幾句,讓裴照去御前認個錯。要是不罰,反而像積怨準備日后算賬似的。
但知道緣故后,她就不怕了:原來是長公主自己去找官家提的,說“英禎這幾天怪悶的,帶著那葉家的女孩子去看老虎,不小心把老虎放跑了,好在沒有傷人。我已經罰過他了。”
官家也是自己做賊心虛,長公主一提憋悶,他自然知道自己這些天明里暗里怎么磋磨人家霍英禎來著。而且長公主親自來道歉,也是從來沒有的事,他自然笑瞇瞇,道:“不礙事,橫豎也逮到過了,又不是非要養在御苑里。”
兩姐弟機鋒打完,萬事太平。長公主換了騎裝,親自送官家回宮。裴照適合穿綠,她偏適合穿紅,凌波以為沈碧微已經是穿紅最好看的女孩子了,沒想到還有一個長公主。
她穿朱紅胡服錦袍,通體刺繡銀龍,那銀繡如雪,更襯得錦袍朱砂一般紅。鬢發如墨,是趙家人特有的霜雪般膚色,眉飛入鬢,鳳眼狹長,唇如噙珠,這樣華麗的一張臉,要是穿寬袍大袖,自然是雍容貴氣。偏偏胡服緊窄,襯得她身形如同一彎新月。策馬時如同一陣風卷過,整個送駕回宮的隊伍都失了神。
官家都破了功,幾度讓內侍傳話,說“早春風冷,長姐千萬莫著了涼。”仿佛又變成二十年前那個陰沉沉的太子,依賴自己性格剛烈的長姐庇佑,一面看著她沖鋒陷陣,一面在心里暗惻惻地拖她后腿。
但長公主哪里理他,她性格更像太·祖,所以連先帝都欣賞她,因為自己做不到。那些陰暗的,糾纏的,深沉的東西,她不是不知道,但知道了也不在乎。砍得開的東西,她自然如同一柄利刃般切開。要是砍不開,她也不過收劍入鞘,沉到江底的泥沙里。外人見過她的光芒,自然為她惋惜,她自己卻毫不在意,一沉就是二十年。
凌波最會和這種性子的人相處了,也是在沈碧微身上練出來的。等到回了府,立刻送上紫藤餅去求和,長公主自然也是吃了。秦女官看得好笑,送了茶上去,單獨問她:“到底葉小姐厲害,放虎歸山,殿下也沒生氣。”
“母子之間,怎么會生氣呢?”凌波也笑瞇瞇道。
她一眼就看穿著母子兩人的癥結在哪,對待長公主和沈碧微這種性子,就是要軟,要纏,要讓她們無處下手,避開她們最生氣的那一波,以后的日子其實任由你施展。世人多被她們冷若冰霜的樣子嚇退,其實熬過去最外圍的冰墻,里面是一片春天。
偏偏裴照就不愿意試,寧愿相信他母親只是趙家的公主,不是他的母親。
不試,怎么知道長公主會為他做到什么地步呢。不得寸進尺,一試再試,感情又從何而來呢?
別說放虎歸山,只怕裴照此刻再度離京,再去邊疆待個幾年,長公主也能幫他圓回來呢。
不過凌波可不愿意他離京。京中除了官家偶爾找事之外,其余是一片坦途。離了京可就有太多不確定了,況且她也不愿意離開自己長大的地方,更不愿離開清瀾和燕燕。陪著他放虎歸山可以,要是真到了那地方,浪跡天涯也行,但現在要離開可不行。
她還有的是事沒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