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吧。”她道。
春鳴交給柳吉,柳吉其實都是第一次見,上次放哨箭,是葉大人和潘姨娘要借著搜府的名義,闖梧桐院,所以驚動沈碧微來救的,他那時候年紀還小,沒有親眼見過哨箭怎么放的。
還是楊福見過,接過來對準天空,點燃了。
紫藍色的焰火呼嘯一聲,直沖天際,越沖越高,比市面上的一切焰火都高,還帶著哨聲,沈碧微拆開一支看過,是里面有個輪哨,聲音十分尖利,能穿透極遠。
哨箭沖上高空,然后炸開來,并不很大,但那紫藍色的光卻在夜空中停留許久,帶著哨聲,別說南城門,估計城里的人也有人能看見了。
因為這哨箭,沈碧微救過她們,如今輪到自己用這哨箭來救她的母親了。就算撇去兩家的情誼,投桃報李,今日也是該這么做的。
反正她是葉清瀾,只會委屈他一個人罷了。
放完哨箭后,清瀾情緒低落許多。戴玉權七竅玲瓏心,如何不明白,這多半與崔景煜有關,當日在席上他也看出來了。再結合其他消息,也猜了個大概出來。
但他并不急著發問,反而轉移話題道:“其實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比長輩身體康健更重要了。”
清瀾也知道他在寬慰自己,所以盡管心中亂如麻,仍然勉強回道:“是呢。戴大人家長輩身體還好嗎?”
“我父親早逝,母親身體也不好,看顧不了我,我其實是跟著祖父長大的。”戴玉權不緊不慢道:“一族的子侄中,祖父最看重我,這次上京,也是寄托了巨大期望在我身上的,這些事,想必葉小姐也早就知道了……”
兩家是險些締結姻親的關系,這話簡直像個自嘲的笑話。
清瀾也覺得愧疚,所以更要道:“戴大人一人在京中,打拼不易,實在辛苦了。”
“其實辛苦還是小事,最怕辜負長輩的期望。”外面風聲呼嘯,天寒地凍,小小的馬車如同大海里的孤舟,他們是同舟而渡的旅人,哪怕是萍水相逢,這時候也要生出一點同病相憐的情緒來了。
“我本就是晚來子,我祖父今年已經八十了。他為人方正,不茍言笑,送我上京那天,他心中其實覺得是最后一面的,所以一直送我送了三個驛亭……”戴玉權將手攏在暖爐上,一點微光照在他臉上,即使是這時候,仍然神色得體:“年后家里有信來,他不肯說實話,還是堂兄告訴我,說他左眼已經全盲了,只有右眼看得見一點,還在催著他們把我以前的文章找出來,集結成冊寄給我……”
他自嘲地笑了。
江南五族選出來的最適合的人,一定是樣樣出色,讀書也絕不會差。可惜是不能走正經讀書人的仕途的,從他由平郡王府進入皇商,又進內府衙門可以看出來。
他祖父一定很為他惋惜。
“京中風俗,上京趕考的士子,常常向名人行卷。戴大人如此的才干,日后不愁沒有收門生桃李滿天下的時候。”清瀾不說假話,只能順著真實情況往下安慰:“戴老大人如此苦心收集的冊子,以后一定有用得著的時候。”
他自己的讀書路斷了,但未必沒有比所有讀書人都爬得更高的時候。陳大人那樣的學問,尚且成為文臣首領,何況戴玉權這樣前程無限。
清瀾這句安慰顯然是對了戴玉權的胃口,他是江南五族供出來的希望,身上既有讀書人的部分,也有實干的部分。此刻如同蟄伏的蟲,異日未嘗不是起勢的虎。
所以他才會直接問道:“是幼卿的那首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