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院的莊嚴肅穆,進了垂花門又是另一番景象,舉目四望,只見雕龍畫棟,飛樓插空,羅綺穿林,處處曲廊相接,有一種渾然一體的韻致。比起陸府擺在明面上的奢糜,程府的奢華便低調許多,譬如通往老太太正院這條石子路,蜿蜒九曲,乍然看上去不顯眼,可用的是太湖的鵝卵石,聽聞此石有一種天然的礦料,脫了鞋襪踩上去,有延年益壽之功效。
譬如這鵝卵石路的盡頭,往竹林內凹去一處,搭了一座小池子,池子里栽種一池晚荷,這個季節荷花早已凋謝,何以此地粉荷黃荷相間,是因這里從山頂引了一活泉,活泉溫熱,正是茵茵招舉之時。
均是尋常景色卻有不尋常之處。
漫過這一片細竹,就是老太太院子東面的小三廳,此廳卷檐相接,三面出廊,左右小院子栽種了不少奇花異草,有的葩吐丹砂,有的翠帶如飄,映著這小三廳有別樣的清麗。
今日陽光艷麗,秋風冰涼,小三廳垂下了一種遮風的卷紗簾,紗簾為白色,并未遮了視線,小三廳內坐滿了人,均是程家各房的族人,大多是年輕姑娘和少婦,原是語笑喧闐,瞧見四房諸人遠遠行來,忽然都止了動靜。
“喲,打頭那個不是程亦安么?她怎么有臉來?”
“前幾日那話都傳開了,陸家這位世子爺可真真是目無尊長,他要跟長公主打擂臺替妻子撐腰,我敬他是條漢子,可拿堂伯父說事就是他的不對了。”
另一人接話,“不過話說回來,陸世子有這等魄力我是好生佩服,亦安妹妹也算好命。”
“你這么說,沒準陸世子是記恨堂伯父不曾嫁喬姐姐,反而將程亦安嫁了去,故意宣泄不滿吧。”
“還真說不定。”
她們口中的喬姐姐便是程明昱的幺女程亦喬,今年十九歲,比程亦安大兩歲還多,當初皇帝相中的就是程亦喬。
哪只眾人話音剛落,走廊處傳來一聲冷諷,
“喲,你們一個個自己過不去,可別派在我頭上,我未婚夫新逝,為他守喪一年乃是禮節,與那陸栩生何干?你們自個兒嫉妒程亦安,別拉扯上我。”
說話的可不是旁人,正是程家長房的嫡長孫女,程明昱掌上明珠程亦喬,真正極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大小姐。
眾姑娘平日便攝于她身份尊貴,對她唯唯諾諾,眼下被她逮了個正著,越發不敢吱聲,均細聲細氣賠罪。
程亦喬懶懶看了大家一眼,不耐煩朝花廳方向努嘴,
“行了,別杵在這議人是非,花廳里戲臺班子已準備妥當,去那邊玩吧。”
眾姑娘這才尾隨她去。
不一會,程亦安一行抵達北府老太太正院大門。
院內有簇簇人聲,并不喧嘩,到了這里,程亦安便退至后頭,讓長輩們在前。
管事含笑領著四房的人進去,正廳當中是明間,擺著老太爺的遺像,繞過明間往里有一間極為寬敞的暖廳,此刻暖廳里便坐滿了各房的長輩。
正北羅漢床上端坐一人。
只見她穿著一身織金團花如意紋云錦對襟厚褙,座下墊著寶相紋金絲絨褥子,飽滿的耳珠墜著一對和田羊脂玉的圓珠耳墜,手里握著一串猛犸牙珠子,再無其他配飾,生得是眉長耳高,面相富態,看似眼底帶著笑意靜靜聽底下人說話,卻是唇線微抿,端的是不怒自威。
嬤嬤將人引上前來,又退了出去。
四房老太太帶著自家一房的人給老祖宗拜壽。
“今個兒嫂子仙壽,本該早來的,卻是昨夜貪涼吃了些瓜,起了夜,今個兒便遲了些。”
長房老太太往人群看了一眼,頷首笑道,
“弟妹客氣了,來了便好。”
并無多話。
四房老太太便坐下了,余下便是其余子嗣磕頭拜壽。
幾位老爺拜了壽便退出去了,隨后是太太們帶著在室的姑娘磕頭,大約是見多不怪,即便各房的人挖空心思討好,老祖宗并未露出喜色。
她不喜歡勞師動眾,“我這兒東西多,你們往后不必費這個功夫,人來湊個熱鬧,我就高興了。”又一一給了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