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說,尋常的武人,其實多大不知道為何而戰,渾渾噩噩只是隨波逐流,或者知道的,也不過是為糊口、為私利、為情誼、為恩義而戰,士為知己者死算是其中最高層級。”
“因此,易衰退,易崩塌,易作亂,易反復,容易為統軍將帥完全操控,成為他們的私軍,助紂為虐禍害蒼生。”
“我大宋從五代亂世走出來,所有人都害怕再重蹈覆轍,因此想方設法將武人控制起來,崇文抑武,甚至以文制武,這么做確實有成效,數百年來,我朝少有內亂之禍,但這也削弱了軍隊之戰力,越發內斂,從太宗起,我朝外戰屢屢頹敗,不復開國之雄風。”
“現如今,我朝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緣,隨時都可能亡國滅族,難道還不該好好反思么?”
聽著吳潛這些語重心長的話語,馬光祖眼神漸漸凝重,“所以殿下便打算化武為文?”
吳潛微微搖頭,“準確來說,是文武融合,古時,由于傳播手段所限,絕大多數技能知識都被世家貴族所掌控,尤其是用于統治的文武兩學。”
“那時候的世家子弟,可沒有什么文武之分,出將入相,掌握著國家的絕大多數權力。”
“隋文帝為改此弊,遂開科舉,向平民教授文化,及至我朝,科舉大成,已無世家壟斷朝政之弊。”
聽到這里,馬光祖頷首嘆道,“確實,我朝雖還有蔭官之制,但立于朝堂管理國政的,大多都是科舉出身,而科舉不問家世,唯才是舉,于國大益。”
吳潛祖上世代為官,算是世家,但馬光祖卻是地道的平民出身,起碼往上三代都沒有做官的,家中也就百十來畝土地,連地主都算不上,最多也就是富農。
他感嘆完后繼續道,“同樣,為了打破軍中為將門壟斷,我朝也興武學,開武舉,只是成效不佳。”
“首先,武舉地位不如科舉,難以吸收優良人才,其次,軍中為將門把控,天然排斥武舉,令他們很難有上進之途。”
吳潛指出其中問題,又說道,“要解決這個頑疾,只能另起爐灶,因此殿下才建此新軍,同時,也是培育武官人才的新武學。”
馬光祖有些明白了,“所以殿下一邊吸收文人參軍,一邊對普通士兵教與文化,試圖打造出文武合一的新軍隊?”
“然也,換了以前或許很難,但此時卻有這樣的基礎,百姓中識文斷字者能達到十之一二,每屆參加科舉都有四十萬學子,在這個基礎上,建設一支文武相融的新軍并非難事。”
吳潛長出一口氣,“也不需要軍人能詩擅賦,通經博文,只要他們能明大義,辯是非,知禮節,懂思考,便足夠了,再輔以其他監督訓練手段,基本可根除兵為將有,犯上謀亂的隱患。”
“而你也看到了,有大義信念支撐,即便文弱書生,也能爆發出令人戰栗的氣勢,可以預期,這支軍隊的戰力絕對可觀。”
馬光祖抬眼看了看還在吼著軍歌的書生們,大贊,“義之所在,九死尤不悔!”
這其實也多虧了這些讀書人還年輕,心中還有著高尚的理想。
而且趙孟啟也清楚,年輕人也容易三分鐘熱度,熱血消退后,想法說不定又變了,因此需要長期的引導激勵,說難聽的就是洗腦。
他站在那里,等書生們宣泄得差不多了,便抬手虛按讓大家安靜下來。
“大家應該已經明白參軍的意義所在,我再強調一遍,參軍后不止隨時有生命危險,而且軍規森嚴,訓練艱苦,出入不得自由,時時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現在,孤再給你們一次選擇的機會,怕疼怕傷怕死,怕吃苦受累,接受不了軍中生活的,現在可以退出,放棄應募,孤恭送出營。”
“否則一旦被遴選入伍,那凡事都以軍規為準則,到時候想后悔,那可就來不及了。”
趙孟啟這話,讓書生們再次一愣。
現在退出?
看不起誰呢?
我輩讀書人,豈有龜縮后退之理?
書生們又是意氣上頭,“不怕!不怕!”
趙孟啟露出笑容,“很好,你們不愧是真正的圣學子弟,有氣節,有風骨,心存浩然正氣,更有自強不息之精神!”
“數千年來,我華夏歷經風雨,數度沉浮,但每當逆旅困境之時,總有讀書人能挺身而出、迎難而上、百折不撓、凜然豁達,方使華夏文明得以生生不息、源遠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