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程平的目光,陸允明歪頭看她,程平趕忙純良一笑,陸允明也笑一下,又低下頭接著簽批文書。
又過了一會,陸允明忙完,也走到窗邊坐下,給自己倒一杯飲子,看著程平微汗的臉,突然笑道:“昔時,何平叔美姿儀,面至白,食熱湯餅后,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今觀悅安,頗有何氏風采。”1
程平一愣,瞇起月牙眼笑道:“被長得好看的人夸長得好看,感覺真不錯啊。”
陸允明看她一眼,笑道:“貧嘴。”
程平揉揉鼻子。
“給你的東西都看了?可有所得?”陸允明問。
程平嚴肅了表情,把帶來的表圖等都一一攤開。
看著表上的數字,陸允明也皺起眉。
“從表中能看出,如今鹽稅十之四五又歸回了鹽官,管理成本太高了。”
雖然沒聽過“管理成本”這個詞語,但陸允明懂程平的意思。再看那張輿圖,陸允明的眉頭皺得更緊。
把程平的圖表、數據統計都看完,陸允明頗為鄭重地問:“依你之見,這鹽政該如何變革呢?”
程平抿抿嘴,不知道自己的建議如果被采用,會引起怎樣的后續問題——后代那些大鹽商的事跡可是相當輝煌的,但是在當下這卻是最簡便管用的一個方法了。
“簡單地說就是引商入鹽。”
這方策也恰是陸允明正在考慮的,他笑道:“講來!”
“門生以為,或可把現在的鹽政調整為民制、官收,而販運和售賣都交與鹽商。”程平解釋這樣做的好處,“這樣朝廷只在產鹽之鄉設置鹽官掌管收鹽、買鹽即可,其余各地的鹽吏都可以撤銷了。鹽利不少,而管理成本就少多了。只是怕鹽商不好管控……”
“關于控制鹽商鹽價,”陸允明道,“可以仿照糧食的常平倉,在轉運要塞和江嶺等偏遠之地設食鹽常平倉。”
這就是所謂市場調節為主,政府調控為輔了。程平又指著輿圖道,“商人無利不早起。偏遠利薄之處,也可配合官運。”
陸允明點頭,“很是!”
然而引入鹽商,不只是鹽價控制問題,程平抿抿嘴,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想說什么,說就是了。”陸允明道。
略沉吟,成平到底沒把話說得太白,只模糊著說了一下自己的憂慮。
一項政策在開始制定的時候往往是積極的,就像第五琦的鹽政一樣,但到后面,隨著形勢的變化,原來政策里的直道可能被踩成了彎路,小漏洞可能被摳成了大窟窿。
“鹽政既關乎民生,又利潤巨大,我只怕一個不小心,把鹽商這個大怪獸放進來,再想趕出去就難了。”程平輕輕嘆息,腦子里都是后代那些官商勾結、把持鹽政的事。
程平的話說得不明白,陸允明卻聽明白了。他看著程平,心里感慨,知道常懷敬畏之心,便不會捅大簍子。先前覺得他跳脫、怕他走歪惹禍,如今看來倒是多慮了。
程平挑起眉毛,莫非陸尚書不同意?
陸允明笑道:“《易》云:‘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你倒是真讀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