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回頭,挑眉看他。
白直負著手,扭臉看別處。
程平不理他,看這邊處理完了,工程又恢復了正常秩序,便走回棚子去。
白直跟在她身后,也朝著棚子走去。
程平坐下歇腳,白直坐她旁邊,拿起她之前倒的半盞紅棗姜湯,皺著眉聞聞,“這是什么?”
“姜湯,我有點著涼。”
白直看程平,著涼,看不出來啊,而且這姜湯似乎與普通的姜湯味道不大一樣,怎么有點像阿娘喝的紅棗飲子,不由得不懷好意地又打量程平一眼,“明府這身子可不大行啊,怎么倒似那身嬌體軟的——”
程平寒下臉來:“白縣尉想說什么?”
白直吊兒郎當一笑:“沒什么,關心明府而已。”
程平把涼了的半盞湯潑了,沒什么表情地道:“多謝。”
白直站起身,“我再去巡一遍。明府身子不爽,早些回去吧。這里我盯一天半天,壞不了事。”不待程平說什么,就轉身出去了。
看著他英挺的背影,程平無奈地笑了,貪上一位這么混不吝的下屬,也是沒辦法。
下午雨越發大了,程平下令停工半天,讓大家歇一歇,自己又拿著傘、披著蓑去堤上巡查了一遍,囑咐看場子的兩句,也就回去了。
姜氏指揮著阿桃給程平燒洗澡水,心疼地抱怨,“你就折騰吧!非折騰病了才安心!還不快把那濕鞋襪脫了!”
程平賠著笑,被姜氏硬灌了兩碗姜湯,水燒好了,趕緊躲進廂房去洗澡。
洗完換上干松衣服,程平看漏壺,快到敲暮鼓的時候了,頭午讓王大隨著送那兩個民夫回家去,現在竟然還沒回來,莫非那民夫家有什么事?
程平又打發阿桃去前衙問問今天可有什么事。回來說,李縣丞他們中午都按時下值了,兩個值班的老吏說日間并沒有什么事。
挺好!程平希望以后忙完工程,也能每天按時下班。
阿桃去廚下做飯,程平在內室坐著與姜氏閑聊。
姜氏像程平小時候一樣,拿布巾給她絞干頭發。
程平盤腿,把盛滿紫色楊梅的碗放在腿上,拈一顆笑瞇瞇放進嘴里,“我小時候頭發又黃又稀,您和阿娘成天讓我吃磨好的芝麻粉,現在才有這么厚這么黑的頭發。”
姜氏笑道:“那時候多乖,從不讓我們擔心。”
程平只笑。
姜氏摸著程平頭發,輕聲道:“這么好的頭發,若是能梳高髻,戴上步搖,不知該多好看。”
程平笑起來:“您這話差了。好不好看,關鍵看臉。”
白直回來得比程平還要晚一些,經過縣衙,便順便停一停,前衙只兩個老吏,白直懶得跟他們說話便走了出來,想起上午程平說著涼,便直接拐去縣令后宅。
兩個看門的衙役要按例進去通報,白直豈是那種愿意等在門口讓人通報的?一個橫眼便把兩人給摁了回去。
他自己推開二門,走進內院,又詫異,王大呢?莫非還沒回來?往常這奴婢都兢兢業業地在二門這兒守著。要白直說,這程縣令有點窮酸,一共就兩個奴仆,還不如街面上開酒肆的呢。
站在廊下,白直解蓑衣上的帶子。屋外淅淅瀝瀝的風雨聲雜著屋內細碎輕柔的說笑聲一起鉆進白直的耳朵。
白直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隱隱的,似是程平說“——關鍵看臉。”
白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悄悄走過去,用手戳破窗紙。屋內姜氏隨手給程平簡單地挽了個髻,拔下自己頭上的釵子給她簪上,細細端詳:“多好看。”又輕嘆,“不知道還有沒有光明正大這么插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