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倉、義倉自古有之,豐年大量收購糧食,以防谷賤傷農,欠年則低價出糶,以防谷貴傷民,災荒時則開倉賑濟災民。常平倉作用主要是前者,義倉作用則主要是后者,二者又常混合為一,稱常平義倉。
常平義倉古之明君賢臣多有設立的,便是本朝前期,很多地方也有義倉。只是安史之亂之后,兵禍連連,朝廷加賦,這義倉也便立不起來了。
這義倉的來源,過去多是正常賦稅外再加一部分賦稅,或者是各州府地方把地畝稅中一兩分扣出來充常平義倉。程平從這次修河工程中得到的啟示——富人的錢好賺,這么好的韭菜就割一茬兒可惜了,所以決定借著修河的東風,“好事”成雙,再給常平倉化點緣來。
還沒來得及寫具體的章程呢,盧氏就送上門來。他送來的這些物資,修河基本上用不到,回頭直接進常平義倉就可以了,又因為修河的事,他們參與晚了,程平賭盧氏在義倉的事上不會再漠然處之。
果然盧大郎只略思索,便笑著說:“本縣能有明府這樣為民著想的父母官,真是幸甚!義倉之事,待某稟過家父,再來與明府商量具體事宜。這樣的義舉,盧氏不敢置身事外。”
程平把務虛的一套玩出了花兒,隨便一想就說出一堆虛頭巴腦的“客戶回報”。
盧大郎卻聽得很認真,又笑著點頭。
程平有點遺憾地想,若是離著長安近,請陸尚書來剪個彩,那就完美了,出身顯赫、官高位顯、人又帥……客戶們肯定覺得這錢花得值!想完了,又在心里哂笑,人家一個朝廷三品大員給一個縣級義倉剪裁,這yy太不靠譜。我這簡直是自己混不吝,就也認為別人混不吝的典范。
然后更混不吝的就來找茬兒了。程平對白直是真頭疼,原先還好些,這一兩個月是越發古怪了,有時候出語諷刺,有時候又橫眉冷面,這孩子這是怎么了?也就是特碼遇見我這好脾氣的上官吧……
程平與李縣丞等說了自己的構想,挖完大戶們這第一桶金,下面就爭取讓常平義倉自己能轉起來,糧食貴時糶出,糧食便宜時大量收購——這樣也能保持倉內糧食的新鮮。
經過修河這事,李縣丞已經決定,讓縣令折騰去吧,反正他能折騰;趙主簿雖然還是滿肚子小九九,但干活了利索多了,偶爾也說幾句實心話;只有白直……
“便是為了這點錢糧,明府就把臉皮扔到姓盧的腳底下踩?都說讀書人有氣節……”白直撇撇嘴。
趙主簿看一眼程平,笑道:“白縣尉也是為明府不忿的意思,只是話說得有些過了。”又對白直道,“白縣尉,我等都知你脾氣直爽,只是明府到底是上官,怎能這么跟上官說話?”
白直狐貍眼一橫,剛要說什么,程平微舉手,笑道:“某多謝白縣尉的好意,只是你大約搞混了一件事,‘面子’不等同于‘氣節’。還有一句話,某想與白縣尉共享,”程平看著白直緩緩地說,“‘政治的藝術是妥協’,做官的,太較真兒,是不行的。”
就連李縣丞和趙主簿聽了程平的話都怔住了,此時的“藝術”與后世的“藝術”不是一回事,但程平的話,大家都聽懂了。這話與圣人言完全不合,但他們兩個在官場混久了的,細細咀嚼,這說得簡直太真切!
白直也不是一味直愣的,不然早被趙主簿擠兌得無立錐之處了,他看著程平,抿抿嘴,終究沒再說什么。
程平忽悠完了下屬們,又馬不停蹄地忙——工程馬上就完工了,之前許諾的“客戶回報”都得一一兌現;縣試馬上要開始,除了要與學官商量試題的事,也要把考場、秩序、館驛之類的安排交代下去;還有常平義倉的事,要趕緊出個靠譜的章程,不能什么都靠一張嘴胡掰;更別說夏稅交上去,馬上要征秋稅這些常規的事,直忙得程平嘴里起泡。
時候進入八月,全部河段都即將完工,工程款也差不多用沒了。程平計劃把沒命名的那兩段合起來叫做“義河”,以旌表本縣所有捐款捐物的義士們——豬肉沒賣掉,就自己煮了,全村都分分吃了的小農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