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入了倉,程平的心徹底放了下來。堤上讓李縣丞盯著,治安交給白直,縣衙庶務有趙主簿,程平只在館驛蹭前蹭后。
不敢去招惹陸允明,好在還有老師周望川。師徒如父子,老師來了,學生在旁邊伺候著,多正常的事啊。
周望川讓她晃得心煩,皺眉笑道:“這雨還沒停,你就先惦記補種秋糧的事,還真長本事了!”
程平賠笑:“‘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老師讓學生多讀圣人書,學生也是按圣人教誨做事。”
周望川沒脾氣:“行,行,已經派
了人去沼州找秋糧種子了。若到時候天晴了,時候還來得及,第一批一定先給米南。”
程平得了便宜,趕忙稱謝。不過叫程平說,本來也應該先給米南,就是雨停了,別的地方水退也得有段時間,不像米南,本來沒遭大洪水,排水系統也好,種子拿來就能種。
看程平還端茶倒水,一會兒問“老師對本地風味還吃得慣?”一會兒又問“老師覺得館驛潮濕嗎,要不要加一條羊皮褥子?”周望川道:“你還想怎么著?”
程平嘿嘿一笑,把先時自己許給世家大族的那些空頭支票招了出來。既然朝廷的黜陟使來了,能不能兌現一部分?比如開個座談會、給個表彰什么的?
周望川作為鄧黨一員,對士族感情復雜。之前看程平與本地士族打得火熱,心里不無疑慮,此時聽她細說其中交易,才放下心來,當下笑道:“陸相也算你的座主,你怎地光磨著我?這事他出面最合適。”
程平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輕聲道:“座主怎比老師親近?”
周望川想起當年自己在齊州謝師宴上收程平為徒時說的話,“縱便阿平及第了,你也只是他的座主,總不及我這老師親近。”頓時一口老血卡在喉嚨,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被老師趕出來,程平收斂了嬉笑神色,琢磨琢磨措辭,去主院。
求老師與士族周旋這事本也是半真半假,更多的是起個“告知”的意義。不論是身份還是政治立場,這事都是陸相更合適。適才又打聽清楚了黜陟使行程,程平知道,必須得抓緊了。
陸允明剛接見了兩個回來復命的官員,之前米糧分幾路運往各州府,免賦稅的旨意、安置流民的方策、以工代賑的文書等都一并下發,這兩個就是負責其中一路的。
陸允明詳細問了那幾個州府的情況,便讓他們下去休息。
程平便是這時候撞進來的。
聽說程縣令求見,陸允明道:“讓他進來。”
昨天,程平走了,陸允明想一想,覺得自己很沒道理。做主官的當然要護著下屬,自己這……怎么倒跟小兒女似的,太無稽!陸允明把原因歸結為最近太忙亂,故而心浮氣躁,不免一頓自省。今日見程平便心氣平和得多了。
程平便趁機說起請陸允明出面安撫本地士族,旌表有功之家的來意。
本以為要費些口舌,沒想到陸允明一口答應。程平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陸允明抿抿嘴。
程平趕忙賠笑。
陸允明哼笑,跟這么個小子,真不能生氣。
說完公事,陸允明問起江南的風土人情,程平撿著自己知道的說了。
其實也沒問什么特別的,陸允明又問的有一搭沒一搭,讓程平產生一種似乎前世與閨蜜在qq上聊天的錯覺——聊什么不重要,關鍵是陪伴。
程平讓自己的聯想激起一胳膊的雞皮疙瘩,還陪伴……你可省省吧,最近真是越發膨脹了。
“想什么呢?”陸允明斜倚著憑幾隨口問。
程平回過神兒,隨口道:“適才在想杜工部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這樣的秋風秋雨,真是讓人愁苦。”
明顯就是胡扯,憂國憂民能有那般豐富活潑的神色?陸允明真想彈她個榧子,然而卻只笑笑,與她一起透過打開的窗戶看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