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明含笑拉住行禮的謝亭,“志泊無需多禮。”又對汴州州府屬官們道,“諸位都請免禮。”目光掃過謝亭身后的程平,心下一笑,汴州水土養人,在這呆了幾個月,倒似長了一點肉……
州府官員這邊浩浩蕩蕩,陸允明身邊屬官卻少——都撒在了江南各地,副手周望川老當益壯,自從上了堤,就沒怎么離開。
如此,招待起來倒是好招待,先去州府衙門匯報工作走流程,然后去館驛,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一起去拜望劉都督。劉椿是宣武軍都督,從二品,恰比陸允明高一級。
程平如今官位高了,能撈到一個不錯的位置吃瓜看大佬演戲。
劉都督似比那日探病時好多了,面色紅潤,精神也不錯,穿著二品官袍,頗有威儀——程平還是頭一回看他穿官袍呢。
大郎二郎在軍中都有官職,也都正經著官服,給陸允明見禮。
整個場面和諧得很:劉都督稱呼陸允明“誠之”,還回憶了一下與陸家老爺子的老交情;陸允明滿面真誠地詢問劉都督病情,并建議快馬請圣人的御醫過來瞧瞧……但程平很擅長透過表面看實質,陸相公與劉都督,不是一條道上跑的車啊。
陸相是陳相門生,陳黨在對藩鎮問題上,一直是鷹派,主張削弱地方勢力,加強朝廷集權,幾次大的對藩鎮用兵,都是陳黨主張。這種情況下,節度使們怎么可能與陸允明有多么親近?
陸允明是個有眼色的,不難為這位硬撐著的老人,走完過場,很快就帶著諸人告辭走了。
白天,人多眼雜,大家都在演;晚間,作為官方臥底,程平終于與這位上峰接上了頭。
看著熟悉的笑臉,陸允明不自覺地就笑了,想想,時間過得真快,這個亭子里賊忒兮兮啃藕的少年,如今已是一州別駕。陸允明仔細看程平,當年的賊氣和混不吝還有,只是因為有了閱歷和城府,這“賊”便化成了官員的圓融,“混不吝”則更像士人的灑脫。
陸允明的目光在程平圓潤的面部線條上停一下,呵,倒越發秀氣了。
程平則把手里的紙包攤開,笑道:“座主也嘗嘗這汴州的栗子。”
兩人想起第一次因為買栗子相遇的事,都笑了。
并沒多少時間敘舊,程平簡要地陳述了汴州當前的情況:重病的節度使;做事看似周全、但其實漏洞不少的劉溫;讓人摸不清底細的劉良;高深莫測、半個地頭蛇的謝刺史……汴州軍政就如頑童搭的積木城堡,粗粗看起來倒也像模像樣,但不定碰上哪兒,就噼里啪啦都塌了。
“問題的癥結就在節度使這個位子上。”陸允明輕嘆一口氣,多像多年前的皇位之爭。
程平點頭,可不是嘛。
“此間事,我會另具表上奏圣人。汴州若有急變……你跟著謝刺史,只管做分內事便好。”
程平略瞪眼睛,按常理推測,你跟謝刺史不是一個陣營的吧?
陸允明笑著皺眉,都五品官了,還做這副小兒郎樣子,卻到底還是提點她:“他是個有成算的,也知道圣人派你來做什么,你只按正經路數跟著他,便沒有問題。”
要是陸相能在這主持就好了,程平不由得笑問:“座主計劃在汴州逗留多久?”
“這兩日糧到了,便要回江南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