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用一句改造的后世名言徹底贏得了店家娘子的信服。店家娘子覺得,這阿錢雖然長相并不頂出色,但人實在有趣,配那樣俊的郎君,倒也配得上。
程平回屋跟陸允明說了畫像的事,“既然已經搜過了,我們還是繼續在這里貓著吧,所謂‘燈下黑’嘛。”
陸允明點頭,對程平嘴里這些沒聽過的精辟俗語已經習以為常。
陸允明不說話,程平也就沉默著。她坐在榻上,腿上放著小盆子,剝剛才店家娘子給的煮豆子吃。剛開始還有點無言的尷尬,吃著吃著,程平也就自然了,月牙眼又習慣地微瞇著。
陸允明抬眼,便看到她這副樣子,陽光有一半撒在她的臉上身上,她這些天明顯地瘦了,原來有點圓潤的下巴又尖了回去,嘴巴一動一動的,目光專注在豆子上,有種孩子的幼稚。
陸允明對自己的冒險突然有點后悔起來,或許還有更好的辦法……不該把她卷進來,她還這么年輕。
“對不起,因為我的不謹慎,讓你跟著吃這么多苦。”
程平抬頭,看著滿臉認真的陸允明。
嚼完嘴里的豆子,拿布巾擦擦手,程平認真地看著陸允明:“若我是男人,座主想來不會覺得這么抱歉吧?”
陸允明怔一下,過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程平知道他怎么想的。若自己是男人,為了家國天下,為了仕途前程,冒點風險吃點苦那是應該的,去救他,座主門生一起遇難,一起逃亡,都是一起建功立業路上的正常事。若是一塊被殺了,也不過是運氣不好或者本事不佳,愿賭服輸。但自己是女人……陸允明這種思想,往好里說,叫紳士,往不好里說,大約就得叫大豬蹄子了。
“陸相大可不必如此,我從決定考科舉、混朝堂的那天起便做好了這般準備。既然享受男子的便利,便承擔男子的責任。”程平看陸允明,“告訴陸相一句實話,婦人真沒陸相想的那般脆弱。”不說本朝那位千古唯一女帝和她的女兒、兒媳這些打個噴嚏朝堂亂顫的人物,就說米南、汴州這些普通女子們,澆麥種田,收拾家務,上侍姑章,下教子女,誰又是風吹吹就落的花?
陸允明抿抿嘴,“悅安,你日后有何打算?”
程平輕描淡寫地說:“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進則廟堂之上諫君安民,退則山野林泉耕田垂釣,自古士子們都是這樣做的,平自然也是這般想法。若陸相愿意徇這個私,待此間事了,門生就去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帶著家人隱居。”
陸允明看著她,真是典型程悅安式的回答,她是真不把自己當小娘子。
程平話鋒一轉,又道:“當然,也可能嫁個男人,生倆孩子,每天做飯縫衣操持家務,拎著娃娃的耳朵喊‘頭一天剛學了就忘,趕是就著粥吃了?’”
過了半晌,陸允明才笑笑,“也好。”
程平看陸允明一眼,心里嗤笑,看那悵然樣兒,還以為他對自己有情呢。
從來陸允明待自己都是不同的,程平知道。但同樣程平也知道,他待自己不同,是因為自己說的話、做的事、寫的文章。他對自己賞識、提攜、教導,視自己為得意門生、得力下屬,甚至聊得來的朋友,但也最多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