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荀看看身側的長子,笑著拈須道:“使君莫要贊他們,小兒郎禁不得夸。”
常琛在父親面前不敢造次,心里卻頗尷尬,這位程使君比我還要小一些呢。
……
又喝了一回酒,歌舞也下去了,按照程序,可以說正事了。
程平從小被大伯教育大,深通先揚后抑的道理,先講云州城的歷史,夸贊云州的封建主義建設與在座諸位是分不開的,雖然只是面子話,但能被新一屆領導班子肯定,眾人還是高興的。
然而,程平話題一轉,就說到了今日云州的疲敝——原因何在,自然是因為胡人犯邊。
程平聲音沉痛地說起永淳元年東突厥默啜破云州的事,“史志記載,當時云州城被劫掠,平民滅門,富人失所,兒郎撲于街,婦女懸梁上。臨走,突厥人更是燒了一把大火,半個云州幾乎被燒個精光。”程平嘆口氣,“某前兩日巡城時,尚見城墻上有煙熏痕跡,想來便是那時候留下的。”
眾人默然。
程平知道,這些北地士族能在此屹立不倒,與外族多少都有點關系,但還是要讓他們明白一件事——他們與朝廷官府才是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的。失去了朝廷庇護,他們對回鶻人來說就是砧板上的肉。現在與南北朝時不同,那時頗有與外勾結出賣本朝的士族們,甚至還因此得了富貴,但現在回鶻人不是來奪天下治天下的,他們是來燒殺搶掠的。
見還有幾個不以為然的,程平就把最狠的那一刀扎出去:“某聽聞當日云州楚氏,最是文采風流,可惜歿于突厥兵亂,如今其后人已風流云散,不知去向矣。”楚氏是當年云州第一望族,幾乎被突厥人滅了族,這還是這兩天程平翻閱方志才知道的。
不少人臉色都變了,當年楚氏亦有塢堡、有莊客部曲,到底不能免于被滅族,倒是當年自己這些小士族跑得快些,名聲也沒大到引了專門的突厥兵攻打,才得以保全。
見火候差不多了,程平放上最后一根稻草,“不知諸公可曾見過貓兒吃東西?你若給它不曾見過的吃食,它總是用爪子撥一撥,鼻子嗅一嗅,小心試探,待發現這吃食無害而味美,便撲上去撕咬吞咽——而今回鶻便正在對云州‘撥一撥’‘嗅一嗅’呢。”
這下,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緊,程平則好整以暇地喝口茶。這幫士族們總覺得自己有部曲防衛、有堅固的塢堡,現在這小股突厥騎兵不敢奈何他們,那以后呢?你們現在不肯出錢出力,放縱突厥人犯邊,等大軍打來了,大家一塊玩完。
常荀緩一緩神色笑道,“使君所言甚是。吾等當勠力同心,共御外侮。”
程平嘆道:“常翁真仁人志士也!”
有常荀帶頭,其他人等也表示愿意合作。
程平在米南時當眾籌委員會會長當慣了,頗有經驗,先大致講了用錢的幾個方面,然后說數字,然后說回報——回報也還是老三樣,立碑撰文旌表功德、方志里面放個人廣告頁、上表朝廷。
眾人本來已經認命花錢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些好處,頓時有一種“賺了”的感覺。
程平平仄仄平律詩絕句寫得爛,卻做得一手好揚抑抑揚格十四行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