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鶻王庭。可汗桑格略仿佛一夜老了十年。
與別的回鶻權貴動不動十幾個兒子不同,桑格略子孫緣淺,到快四十歲上才得了第一個兒子,第二年有了次子,而幼子今年才四歲。兩個年長的兒子,幼時都是在桑格略膝頭滾大的,第一次騎馬、第一次射箭,都是桑格略親手所教。
聽聞次子帶人去劫掠云州,桑格略當即派人去追——云州刺史不是個好相與的,莫看他又通商又送禮,但探子說云州新修的城墻又高又厚,官道上盤查得緊,想混過去很是艱難,又聽聞還搞起民兵團練,專練克服騎兵的法門,云州再不是原先的云州了。然而終究沒有追回來……
“阿兄,我去帶人攻打云州,把云州刺史逮過來,給薩莫報仇!”葉其阿抹一把眼睛,沉聲道。
桑格略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睛中射出精光,薩莫為何突然想到去云州?他可不是眼皮子淺的人!是不是受了誰的蠱惑?他一向與葉其阿親近,這次去云州,是不是與葉其阿有關?
葉其阿眼睛紅紅的,滿臉都是真切的悲傷和氣憤。
桑格略垂下眼,但愿不是他吧,畢竟是小時候蓋一張獸皮睡覺、后來與突厥人打架替自己擋過刀子的兄弟,桑格略不愿相信兒子的死與兄弟有關。桑格略內心里恐懼著,若葉其阿反了,整個回鶻就亂了。
“這個仇是一定要報的,我向強大的狼王代埃布起誓。”桑格略咬著牙道。
但桑格略卻沒讓葉其阿帶兵,而是自己出征,讓長子費利兒駐守都城。兩個最得力的兄弟,葉其阿隨軍出征,綽度留在都城輔助費利兒,其余諸部按部族人數多少、力量大小派兵隨同。除云州城外,各部打下來的城池歸其所有,劫掠到的財貨女人亦歸各人所有。
聽了這樣的汗令,程平之前營造的“和平”土崩瓦解,各部都躁動起來,唐地繁華,有數不盡的金銀珠寶,有無數漂亮的女人,都去搶來!
很快突厥糾集了號稱八萬人馬,壓境而來。學著唐人用兵的習俗,回鶻可汗亦向唐發了檄文,稱次子去云州,無辜被害,要討回公道。
回鶻兵分三路,中路軍攻云州,右路攻略雁門與云州中間地帶,左路則奔東受降城,以阻止雁門軍和安北軍來救。
胡地冷得早,雖還未進十月,已經下了霜。沾了霜雪的衰草與天暮相接的地方,涌起一片黑云,漸漸聽到了沉悶的馬蹄聲、呼哨聲,然后便看見回鶻可汗的狼王大纛和數不盡的反穿毛皮的回鶻士兵。負責瞭望的邊關士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想起自己的職責,趕忙燃起狼煙——整個西北地區都籠罩在戰爭的陰云里。
程平做得一手好堅壁清野,村子里的百姓都藏了起來,朔陽、安丘兩縣城小墻薄,百姓也盡遷入了云州城里。回鶻先鋒軍一路行來,沒見到人,沒劫到財,連個糧毛都沒看到。
先鋒大將力哈納看見又一個空了的村鎮,氣得拿刀砍向土墻,這唐人太也狡猾!田里什么也沒剩下,村子里則鬧“鬼”,看起來一個人都沒有,但到云州頭一晚在村鎮里扎營,卻著了道。不知怎么就著了火,糧草被人點著了,馬也亂了,踩踏死了不少人。
力哈納以為有人襲營,看了一圈,卻沒找到人。
力哈納一生氣,把整個村鎮都燒了,讓人到處翻找,找到兩處洞口,進去了卻沒找到什么,有一個還埋了陷阱,又折了一個士兵進去。
這樣的小村鎮本沒有多少油水,力哈納在這上面也費不起時間——好不容易爭取到吃頭一口肉的先鋒職位,走得慢了,后面的大部來了,群狼撕咬,還能吃到幾口?所以只好吃了這個暗虧,憋著一股勁兒要在縣城和州城撈回來。
誰想到縣城竟然也是空的。力哈納帶兵,打馬直奔云州城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