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卻又對張尚書行禮,笑著為路上耽擱的鹽稅道歉。
張尚書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有心問,那如何給江南周侍郎修造槽船的銀錢從來不曾短缺,但一則這位程侍郎定已經準備好了措辭;再則槽船事是陸相起頭的,這樣問,倒顯得針對陸相;三則,為了晚這點時日,扯出黨爭,針尖對麥芒,也太小家子氣。
張尚書與竇峻分屬陳鄧兩黨,工部都是花錢的事,與戶部打交道多,竇峻性子又實在冷峭不討喜,兩人不對付不是一日兩日了。張尚書今日只是習慣性地給政敵潑點小臟水,暗指他能力不逮,誰知被個后生晚輩駁了回來。駁了以后,卻又笑著道歉,讓他一口氣卡在喉嚨,上不去,下不來。
陳相看程平一眼,仍然滿臉嚴肅;鄧相維持著溫煦的表情;陸允明不怒不喜,垂目正坐,三個宰相一個比一個寶相莊嚴。
皇帝稍顯愕然,這是護著竇七呢?竇七這種性子都有人護著?心里又嘆氣,程平到底偏向鄧相一黨,嘴上卻說了兩句和事老的話,給了張尚書和程平臺階。
朝中陳黨、鄧黨各人自有思量,這是程平作為“鄧黨”第一次在朝上“亮劍”,雖還稚嫩,但腦筋清楚,能屈能伸,皮厚嘴巧,可謂實力不俗,關鍵是有擔當,知道護著本部長官——沒人信程平是真心欣賞喜歡竇峻。
其中又有周望川的同年,當初周忘川曾給程平寫了薦書,程平卻只是按例拜望。這位同年也算看著周望川這個小弟子一步步混過來的,心里笑一下,周十二愛護短,沒想到他弟子跟他一般,竇峻倒是好狗運。
下了朝,各人都回部司署衙。
今日是例會的日子。會后,就像當年的竇侍郎招呼大家去看徐老尚書一樣,程平招呼大家一起去探望竇尚書。
前兩日程平去竇家,竇尚書情況很不好,才幾日工夫,已經瘦得脫了形。程平懷疑他這不是簡單的胃出血,但這個時代,沒什么檢查治療手段,也只能這樣養著。
竇家也不算豪富,但竇家人口少,宅第便顯得寬敞了。竇尚書只有一子,才八九歲年紀,雖小大人似的,但畢竟年幼,接待程平的便是夫人林氏。
程平沒大與夫人們打過交道,不由得把這位林夫人與見過的柳夫人作比較,柳夫人如盛開的牡丹,華貴雍容,俗人只能“隔云端”地遠觀;這位柳夫人,程平雖不便正視,也能看出算不得美人,但氣質溫婉,見之可親。
林夫人人也落落大方,程平問竇尚書的飲食睡眠,林夫人都一一告訴她。聽得出,林夫人讀書不多,但敘述得很清楚,說到丈夫的病,雖哀傷,但還撐得住,讓程平想起阿姨姜氏。有的女子便是這樣,天生地聰明、堅強。
這次,依舊是林夫人帶著兒子大郎一同招待程平等。
戶部眾人聚在竇家內室。程平坐在竇尚書床邊,握著他的手,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情景,還有幾年前他帶著戶部兒郎打馬球,誰想到現在會這樣?
前次來時,竇尚書吃了藥剛睡下,沒能說上話,今天精神卻還好。
程平忍著悲傷,輕聲勸慰,又跟他匯報“喜事”——曬鹽法終于有了大進展,以后海鹽曬鹽法推廣開,戶部還愁什么鹽稅?
竇峻臉上現出笑的模樣,點點頭。
程平眨眨眼,硬把眼淚逼回去。
……
從竇府出來,與戶部諸同事分別,程平帶著侍衛,心情沉重地緩緩騎馬回去。一進家門,便聽人稟告,陸相公來了,等了有一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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