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明被留了下來——皇帝與他相識有小二十年了,年輕時候的黑歷史彼此都知道,皇帝倒不怕在他面前丟人,當然,也是實在沒有人能說道說道了。
皇帝指指剛才程平的座位,氣咻咻地道:“程平這個小子,怎么這般愣頭青?枉朕拔擢致名位,竟對朕如此無禮……”
陸允明也想不到程平會在這件事上死磕,但仔細想想,她的圓只是“外圓”,其實擰得很。當年剛上任米南縣令,就能跟上司把官司打到朝堂上,現在一部尚書,還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
至于這“釜底抽薪”的計策,倒在情理之中了——她一向又狠又機靈。想到她那日問“陸相莫非也愛來兩口五石散”還說什么“夜御十女”那兇巴巴的樣子,陸允明臉上泛起一個無奈的笑來。
“不瞞圣人說,那日朝會后,她便去找臣了,說這藥于身子有害,讓臣勸勸圣人。臣也跟她解釋了這里面的緣由,她當時便不悅起來,話里話外指責臣于公未能盡到宰輔之責,于私有負圣人之愛重……”
皇帝有點暗搓搓地幸災樂禍,誠之有些年沒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了吧?
陸允明抿抿嘴,輕嘆,“如今看來,程悅安說的竟是對的。”說著站起身來,鄭重謝罪。
皇帝趕忙拉他,“這怎么怪得你?”又埋怨道,“他這個犟脾氣啊……”
陸允明卻頗為公允:“她對臣有成見,對圣人倒是一片忠心。”
有被指著鼻子罵的陸允明做對比,皇帝心里好受了不少,想了想,倒也是,“他的忠心,朕自然知道的……”
看陸允明的樣子,皇帝卻又反過來勸他,“他就是年輕,脾氣急,倒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不知不覺便被拐到了“自己寵出來的人,還能怎么辦”這條路上。
陸允明輕嘆:“但愿吧。”
皇帝突然笑起來:“這個小子也確實有辦法……你說他哪來這么多主意?”
陸允明也無奈地笑了:“大約是天生地長的吧?”
說到程平的這些主意,陸允明又跟皇帝說起程平守云州時把城墻澆成了冰城,城墻頭兒上一排人頭,又道:“便是城破,還想著用自己的頭再騙那桑格略一回……”
皇帝當初收了長史吳昆關于云州保衛戰的秘奏,得知程平這樣的安排,不是不感慨的,也因此在她回朝以后,禮遇日隆、賞賚豐渥。
跟陸允明聊了一陣子,皇帝徹底散了郁氣,“君有諍臣,不亡其國”,就這樣吧……
皇帝在自認為朝著“明君”道路大踏步前進的時候,程平也收到了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敕書,正式拜相。
眾臣一臉蒙圈:“……”
不管大家是怎么想的,反正在史官筆下,這又是一段明君忠臣的千古佳話。
從江南回京述職的周望川圍著程平轉一圈,“你這個小子竟然也拜相了!且是尚書職,老夫還是侍郎著呢。”
程平嘿嘿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