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野醒來時正渾身濕透趴伏在水洼里,鐵銹味的喉嚨和風箱似的喘息無不昭示著體力即將耗盡。
“說了多少遍了,匍匐前進匍匐前進,屁股翹那么高想挨槍子兒嗎?”
“沒吃飯嗎,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就滾回家去,不要浪費國家糧食!”
“抬起頭來,都給我爬,最后一名加練五公里!”
熟悉的說話方式讓顧清野下意識就要照命令行事,一動才發現手腳就跟灌了鉛似的,根本抬不起來。
視線里是成片的迷彩,深入靈魂的軍綠色讓他不必思考就明白此時身處何方。
這是軍營,雖然不是記憶中的任何一處,但當兵幾十年的顧清野絕不會認錯。
冰涼刺骨的冷水,還有這滿嘴泥沙,早已升任高位的顧清野已經很多年沒有體驗過一線訓練的滋味。
可是本能還在,哪怕四肢已經酸軟到幾乎感覺不到,他依然能確定這不是他的身體,或者說這不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身體。
這是怎么回事?
前一刻他還在家,現在又在何處?
悠悠呢?
漫兮和修遠呢?
“顧清野,你趴那干什么,想加練可以直說,不用爭當最后一名!”
張連長一回頭就看到連里名列前茅的新兵趴在終點前不動,大部隊都快過完了,他還像石頭一樣趴在那兒。
一雙滿是泥濘的膠鞋出現,帶起的泥水滋了地上的人一臉。
顧清野聞言抬頭,那是一張很年輕的面孔,印象中從未見過。
三年前咅阝隊就已經全面換裝21式作訓服,他穿的怎么還是舊款?
現在到底是幾幾年?
無數疑問盤旋在心頭,顧清野依然以最快的速度平靜下來,迅速爬過終點站到“戰友”的身邊。
同樣的名字,年輕的身體,就算是最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顧清野不得不接受這個不科學的現實。
過濾掉所有陷害、偽裝、惡作劇的可能,他似乎穿越到了一個平行世界,現在的他不是那個已經退休、兒孫繞膝、終于有大把時間和愛人相處的他。
巨大的失控感讓他的心臟狠狠抽痛,體力耗盡的他微不可查地晃了幾下。
“你沒事吧?”
旁邊的戰友嘴巴沒動,聲音像蚊子一樣傳到他耳朵里。
“沒事。”
顧清野嘴上應著沒事,心里卻如海嘯一般無法平靜。
他忽然消失不見,悠悠怎么辦?
他要怎么回去?他還能不能回去?
好在當兵的習慣早已深入骨髓,顧清野跟隨大部隊一起收隊、洗澡、吃飯,回宿舍后終于有時間思考現在的處境。
這張臉和他十八歲時一模一樣,甚至胳膊內側那顆不明顯的痣也分毫不差。
他是他,也不是他。
這個“顧清野”父母竟然也叫顧伯淮和宋錦書,父親在參言某咅阝工作,母親同樣早逝。
好像什么都一樣,除了沒有鹿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