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沒有立刻回答。他迎著覃隆審視的目光,嘴角反而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自傲,只有一種洞悉后的了然。他抬起手,沒有指向那些看不見的強敵,反而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你看看,”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風沙,“涼州之地,如今已為我所據。金家、黃家、隴西陳氏……這些盤踞涼州數百年的毒瘤,根系已被斬斷,枝葉正在枯萎。就在今日之前,覃兄,你覺得……一個六境的‘小人物’,能做到這一步嗎?”
六境。
這兩個字被他平淡地說出來,卻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有分量。在神朝,六境修士絕非弱者,但也絕不足以撼動一州世家的根基!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涼州的天,確實在短短時間內,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六境”攪得天翻地覆。他靠的不是蓋世修為,是人心算計,是借勢而為,是精準地撬動了世家門閥之間、世家與凡塵之間那早已腐朽不堪的裂縫!這份翻云覆雨的手段,這份在不可能中開辟道路的能力,本身就是一種超越了境界的恐怖力量。
覃隆的呼吸微微一滯。他想反駁,想質疑涼州之外更龐大的阻力,但高見此刻展現出的這份基于事實的、近乎妖異的掌控力,讓他所有質疑都卡在了喉嚨里。是啊,在此之前,誰能想到涼州會是今天這個局面?誰又能想到,主導這一切的,會是一個“區區”六境?
高見的目光從覃隆臉上移開,仿佛只是陳述了一個既定的事實,然后,他的視線投向涼州城的方向,那里是金家祖宅所在。他的聲音依舊平穩,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宣告最終判決般的絕對冷酷:“金家,要滅族。”
覃隆抬頭。
這句話,沒有“可能”,沒有“嘗試”,只有“要”。仿佛這已是板上釘釘、即將執行的鐵律。這平淡話語中蘊含的滔天殺意和不容置疑的決心,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膽俱裂。
楊凌的迷茫與絕望,胡凡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世家那令人窒息的壓迫……這一切,像沉重的鎖鏈纏繞著他。而高見,這個突然出現的、手段狠辣卻又洞察世情的六境修士,向他展示了一條路。一條充滿了尸山血海、黑暗無光,卻似乎……有可能鑿穿這絕望鐵幕的路。
覃隆的內心翻涌著驚濤駭浪。理智在尖叫著危險,本能卻在絕望的深淵中抓住了一根似乎能攀爬的繩索。他想起師父臨死前眼中的無奈,想起自己在地洞中茍活的卑微,想起在世家眼中連狗都不如的屈辱。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腰間那柄烏沉沉的短劍上。冰冷的觸感透過劍鞘傳來,那是陪伴他走過最黑暗歲月的老伙計。這柄劍,曾飲過無數鮮血,只為換取他卑微的生存。如今,或許……它能飲下更“有價值”的血?
于是,覃隆抬起了頭。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激動,沒有狂熱,只有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他沒有看高見,目光依舊低垂,仿佛在對著自己腰間的短劍說話。
然后,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他點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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