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伴隨著船體劇烈的、仿佛要被巨手撕扯開般的震蕩,毫無征兆地穿透了頂級艙室那厚重的隔音法陣!高見手中的空茶杯微微一晃,他下意識地蹙緊眉頭,帶著一絲被打斷思緒的無奈和意料之中。
他站起身來嘆了口氣:“……這就來了?都不用等到神都的嗎?”
他走到巨大的琉璃舷窗前。方才還澄澈如洗、陽光穿透云層灑下萬道金光的景象,已然消失無蹤!
窗外,是令人窒息、翻涌沸騰的——墨汁!
不,那不是墨汁。
那是濃稠到化不開的、仿佛凝固了的怨氣和陰氣!
粘稠、污濁,翻涌著令人作嘔的、類似腐爛沼澤般的氣息,即使隔著銘刻著無數防護符文的特制琉璃,也似乎能隱隱嗅到那深入骨髓的陰冷和怨毒!
這黑暗并非靜止,它在瘋狂地蠕動、翻滾,如同億萬只被煮沸的蛆蟲,又像是無數扭曲肢體的聚合體!一張張猙獰可怖的面孔,就在這粘稠的黑暗浪潮中沉浮、凸顯、嘶嚎!
那些面孔,早已脫離了“人”的范疇。有的腫脹潰爛,膿血橫流,眼珠如同腐爛的葡萄般掛在眼眶外;有的只剩森森白骨,下頜骨瘋狂開合,無聲地咆哮著永恒的怨毒;有的被拉長變形,如同融化的蠟像,五官扭曲成非人的怪誕;還有的如同被剝了皮,裸露著猩紅的肌肉和慘白的筋絡,每一道抽搐都帶著極致的痛苦與惡意!
它們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無窮無盡!每一張臉都充滿了對生者的憎恨,對血肉的饑渴,對光明的吞噬欲!它們無聲地嘶嚎著,成千上萬張扭曲變形的嘴巴無聲開合,形成一片令人頭皮炸裂、神魂凍結的恐怖浪潮!那翻涌的黑暗,就是由這無數怨魂厲魄的絕望和惡意凝結而成!
更令人心悸的是,飛舟并未停止前進。艙室依舊傳來引擎低沉的嗡鳴,破云梭仍在全力驅動。但窗外那洶涌的惡鬼之潮,卻如同一個凝固的、無邊無際的琥珀!飛舟在其中穿行,卻仿佛在原地踏步!
無論飛舟的速度如何,無論方向如何調整,窗外的景象——那翻滾的黑暗、那猙獰的面孔、那沉浮的殘肢斷臂——都如同被釘死的、循環播放的恐怖畫卷,永恒不變!近在咫尺的惡鬼臉龐,永遠保持著同樣的距離,同樣的角度,對著舷窗內的高見,無聲地展示著永恒的怨毒!
循環空間!
或者說,鬼打墻。
飛舟就像一只被困在巨大墨水瓶中的螢火蟲,徒勞地振翅,卻沖不破那粘稠、污穢、凝固了無盡怨念的黑暗壁壘!每一次引擎的轟鳴,都像是在這死寂的絕望深淵中,徒勞地敲響喪鐘!
高見站在舷窗前,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張緊貼著琉璃、腫脹潰爛、一只眼珠幾乎要爆裂出來的鬼臉。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腐爛皮膚上的紋理,那膿瘡中蠕動的蛆蟲,那空洞眼窩深處燃燒的、永不熄滅的怨毒之火。
艙室內銘刻的防護符文,此刻如同受驚的魚群,瘋狂地閃爍著幽藍的光芒,發出高頻而尖銳的嗡鳴,抵御著那無孔不入、試圖侵蝕進來的陰寒鬼氣。冰冷的警報紅光無聲地在艙頂旋轉,將高見冷靜得近乎漠然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幽明地,來了。
這時,刺耳的嗡鳴和旋轉的警報紅光中,艙門無聲滑開。
一位身著有路宗標志性“云路紋”青袍的老者快步走入,正是負責此次航程的管事——云渺道人。
他臉色凝重,步伐卻依舊沉穩,對著佇立窗前的背影深深一揖:
“高大人!驚擾了!”云渺道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卻依舊保持著仙門管事的禮數,“飛舟陷入‘萬魂瘴’,幽明地來了。”
“我們正在接觸,不必擔心,有路宗在遁術方面自夸兩句,說一聲超絕毫不夸張,還請大人好好休息,莫要驚慌。”
高見看著對方,他的保證鏗鏘有力,但眼底深處那抹憂色卻難以完全掩飾。
于是,他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云渺道人預想中的驚惶,只有一種近乎審視的平靜。他并未理會云渺的保證,目光依舊投向窗外那翻滾的、凝固的、布滿猙獰面孔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