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獵草草收場。傅昌頂著滿頭冷汗,強撐著姿態,將各方“捐獻”的糧款物資清點入庫。
雖過程波折,但數目確實可觀,足以解冀州城燃眉之急。
這本該是件值得慶賀的事,然而籠罩在眾人心頭的陰霾,卻比那漫天風雪更加沉重。
五皇子周逸文拂袖而去時那淬毒般的眼神,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得人心頭發寒。
鹿家姐弟在周祁鈺若有似無的庇護目光和莊千尋冷臉的籠罩下,迅速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回程的馬車上,氣氛壓抑。清秋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低沉的情緒,安靜地蜷伏在鹿賀凜腳邊,不再撒歡。
“阿姐,怕嗎?”鹿滄凌打破沉默,聲音平靜得如同深潭,聽不出絲毫慌亂。
鹿賀凜看著眼前這個才十歲,卻已能在皇子威壓下從容應對、甚至隱隱占據上風的阿弟,心中百感交集。
她搖搖頭,用力握住鹿滄凌微涼的手:“有阿凌在,阿姐不怕。”
她頓了頓,眉宇間憂色更濃,“只是……徹底得罪了周逸文,他睚眥必報,今日他看你的眼神……”
那是一種被螻蟻挑釁權威的暴怒,更是一種看到潛在威脅、欲將其徹底碾碎的狠厲!
在他眼中,鹿家姐弟,尤其是展露出近乎妖異心智的鹿滄凌,已經和九皇子周祁鈺牢牢綁在了一起,成為了他通往至尊之路上必須拔除的障礙。
“我知道。”鹿滄凌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了然,“他視我為幼蟒,既已亮出毒牙,便絕不會再給我長大的機會。他定會動手,且會很快。”他并非想當什么一方霸主,他想要的,不過是護住阿姐一方安寧,不受任何人威脅。
但周逸文這等人物,絕不會允許任何潛在的威脅存在,哪怕它只是一條看似幼小的蟒蛇。
回到府邸,鹿滄凌立刻將自己關進了書房。
幽暗的燭光下,他鋪開一張巨大的輿圖,指尖劃過冀州城的脈絡,最終停在州府衙門的位置。
他需要更詳盡的情報。
關于周逸文在冀州乃至京城的所有觸角,關于他過往鏟除異己的慣用手段,關于那個突然出現的、名叫“雪兒”的舞姬……一切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知一、知二盯緊州府,任何異動,即刻來報。知三、知四,查那個‘雪兒’,我要知道她出現前三個月的一切行蹤。”鹿滄凌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四道影子般的人無聲領命,融入夜色。
與此同時,州府衙門的密室之內,氣氛如同冰窖。
“廢物!一群廢物!”周逸文一腳踹翻了面前的矮幾,杯盤茶盞碎裂一地,飛濺的瓷片劃傷了跪伏在地的傅昌的臉頰,他卻不敢擦拭。
周逸文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屈辱和暴怒的火焰。“一個十歲的黃口小兒!一個寒門賤戶出身的女子!竟敢如此折辱于本王!還有周祁鈺那個陰魂不散的雜種!”
雪兒戰戰兢兢地跪在一旁,大氣不敢出,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覷著盛怒的主子。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傅昌連連叩頭,額頭觸地發出沉悶的響聲,“那鹿滄凌……不過是仗著有幾分小聰明和莊千尋那老匹夫的虛名……”
“小聰明?!”周逸文猛地轉身,一把揪住傅昌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眼神兇狠得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你管這叫小聰明?!秋闈案首!莊千尋的關門弟子!面對本皇子的威壓,不卑不亢,言辭滴水不漏,句句直指本皇子軟肋!傅昌!你十歲的時候在干什么?在背《三字經》都磕磕絆絆吧?!”
傅昌嚇得魂飛魄散,語無倫次:“殿…殿下…微臣愚鈍…微臣愚鈍…那鹿滄凌…他…他再妖孽也不過是個沒根基的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