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所有人(包括機仆在內)都愣了一下。
方九想過很多種可能——俞正可能會讓楊柳離開,可能會說出些尖酸刻薄的話,也可能良心發現尷尬得無地自容,或者干脆拒絕與女兒交流,但他唯獨沒想到俞正開口第一句話會是“你原來還活著……”。
這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方九明顯感到肩膀上的力道驟然加重(他肩膀這回真的要碎了),楊柳姑娘在聽到俞正的驚人發言后被釘在原地,眼神漸漸陰沉下來,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地躲在方九背后,身體微微地發著抖。
她分明在內心反復思考過開場的回答,也曾偷偷摸摸練習過說話的語調。
結果此刻俞正一句輕飄飄的感慨,直接把楊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和最后的希望打了個粉碎。
平心而論,也就是楊柳才忍得住,正常來說聽到這句話沒有直接怒火攻心召喚影子給俞正一頓歐拉歐拉都算她孝心深厚。
一片尷尬的寂靜之中,華生率先上前一步,打破沉默:“俞正,那是你女兒。”
“我知道。”俞正抬起那雙發渾的眼睛,瞥了華生一眼,貌似毫不在意,“我以為她很多年前就跟她母親一塊死了。”
華生皺起眉頭:“她上小學的時候你還去看過她,你忘了?”
“是嗎?”
俞正若有所思地呢喃著,枯瘦的手指輕敲拐杖,“那就當是這樣吧。”
說著,他讓機仆幫忙,攙扶自己走到病床旁的復健器材旁邊,接著把拐杖丟到床上,刻滿傷疤的手從病號服里伸了出來,牢牢抓住那兩根平行杠,用上肢力量將自己撐起,把仿佛不屬于這具身體的雙腿拖在身后,一邊有些別扭僵硬地開始行步復健,一邊頭也不回地開口:
“有什么話快點問,問完就走,別耽誤我治療。”
華生和夏洛特對視一眼,從老搭檔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無奈。
他們兩人不是沒有想過要幫忙解決家庭矛盾,然而他們暗中已做過數次努力,奈何每次都收效甚微。
神探組合只得暫時讓開道路,夏洛特主動跑去安慰楊柳,華生則來到方九和莉雅面前。
“你們也看到了,他一直都是這樣。”
華生悠長地吐了口氣,如果這里能抽煙他一定立馬來上一根,“我們勸過他很多次都沒用……他這人完全不在乎除了自己之外的事情,包括他的女兒。”
“但也不至于連女兒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吧?”方九看了一眼正在機仆協助下復健行動的俞正,“再怎么說這也太夸張了,十幾年下來他連一次都沒去看過楊柳?”
“一次都沒有。”華生搖搖頭,“只從我們這里看過照片,還是我們主動交給他的。”
“他看完后什么反應?”
方九覺得父母見證兒女長大應該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比如感慨兩句這姑娘越來越像她媽了……之類的?”
華生沉默兩秒,面露遺憾:“他什么都不說,看完就把照片丟了,有時候看也不看就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