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納共和國南部,洛利河在月光下泛著一條模糊的銀帶。
離河岸不遠,那座被稱為“棕櫚心”的廢棄罐頭廠,如同擱淺在時間之外的巨獸骸骨,在稀薄的月色下沉默著。
從前用來儲存制作原料的大型儲存罐如同衰老的巨人一樣有氣無力地矗立在廠區里,巨大的鐵皮外殼早已被熱帶水霧和暴曬啃噬得斑駁不堪,銹跡像凝固的陳舊血跡,深深浸入扭曲的金屬肌理里。
夜晚九點四十分。
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雪鐵龍越野車幽靈般滑行到距離廠區銹蝕大門約五十米外的一片荒草叢邊緣,悄無聲息地停穩。
引擎熄滅的瞬間,最后一絲機械的微響也被無邊的寂靜吞沒。
司機推開車門,抽出手槍站在了車頭位置。
副駕駛上下來一名保鏢,和司機方向相反,走到了路邊停下,同樣作警戒狀。
兩扇后門無聲推開。
再下來兩名保鏢,同樣一左一右站位。
最后,夏爾才從車里鉆了出來。
他的頭發一絲不茍地向后梳攏,露出光潔飽滿、此刻卻微微沁汗的額頭。
鷹隼般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瞳孔因這過分的死寂而本能地收縮。
手指下意識地撫過插在腰間那支pamasg1手槍冰涼的握把輪廓,心中泛起了一絲莫名的不安。
亨利信誓旦旦的保證,還有那份關于塞納共和國未來資源分配的誘人草案,此刻在這片彌漫著鐵銹與腐朽氣息的絕對荒涼中,脆弱得像一張被水浸透的紙。
“裝神弄鬼……”
夏爾從齒縫里擠出一句低沉的嘟噥,聲音輕得幾乎被自己的心跳蓋過,更像是一種自我確認。
他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金屬腥咸和腐爛植物的空氣涌入肺葉,非但沒能提神,反而帶來一陣冰冷的滯澀感。
整了整本就不亂的短袖領口,夏爾邁步走向那如同地獄入口般的巨大廠房。
腳下是破碎的混凝土塊和肆意蔓延的雜草,每一步都發出令人心驚的窣窣聲響,在這片真空般的死寂里被無限放大。
入口處,扭曲變形的鐵皮門敞開著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黑暗縫隙,里面是濃得如同墨汁一樣的夜色。
等保鏢先進去并查看后確保安全,再回頭向他點頭示意之后,夏爾這才最后深吸了一口那帶著濃重鐵銹味的空氣,壓下喉嚨里翻涌的悸動,側身,閃了進去。
濃稠的黑暗瞬間擁抱了他,帶著一股更加強烈的霉味和金屬銹蝕的氣息,沉重地壓在感官上。
視覺暫時失效,他正猶豫是否戴上夜視儀的時候。
“咔噠!”
一聲短促、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在頭頂高處驟然響起!
夏爾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強光!
一道雪亮刺眼的光柱毫無預兆地從高處某個鐵架上劈下,精準地將他和隨從們從頭到腳釘死在光圈中心!
強光刺得他眼前一片白茫,夏爾下意識地猛地抬手遮擋,另一只手已經閃電般探向腰間。
“別動。”
一個聲音響起。
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強光造成的耳鳴,直接砸在夏爾的耳膜上,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那只已經摸到槍柄的手,僵住了。
光束邊緣的黑暗里,一個身影緩緩從一臺銹跡斑斑的罐頭沖壓機床的陰影中踱步而出,踏入光圈的邊緣。
深灰色的作戰服,包裹著挺拔、精悍的身軀。
步伐沉穩,每一步都踩在無聲的節奏上。
光線終于照亮了他的臉——線條硬朗如斧鑿,膚色是經年烈日與風沙打磨出的古銅色。
眼睛深陷在眉骨下,此刻在強光照射下微微瞇起,眼神卻平靜得像湖面,沒有絲毫波瀾,深不見底。
正是那張夏爾在dgse內部絕密檔案頁上見過無數次,又在“確認死亡(高概率)”的冰冷結論下被歸檔封存的臉——宋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