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太苦太累。
明代翰林院與史館合二為一,作為翰林院檢討的沈念,除了要撰修實錄、玉牒、史志諸書外,還要編撰六曹章奏,擔任鄉試考官、教授學子、傳抄邸報、謄錄各種文書等。
從早忙到晚,抄抄寫寫,如同大戶人家洗洗涮涮的老媽子,不曾停歇。
外加考成法的實施,讓人根本偷不得一絲懶。
他做庶吉士時,五日一休,感覺已非常辛苦。
而今為官,一年假期一共才十八日,去年年底成親,都是年假外加婚假湊出來的時間。
……
其二,心理落差大。
青年俊才眨眼間變成了官場底層牛馬。
中進士前,沈念已是杭州府的青年俊才、芝蘭玉樹,人人對他畢恭畢敬。
而今入了翰林院。
滿是比他厲害、比他努力、還比他會來事的“人精”。
一眾修撰、編修,還有比他年齡大的檢討,都能使喚他去做事。
這讓一向心高氣傲、志存高遠的沈念,備受煎熬。
最讓沈念感到崩潰的是——
去年年底,沈念任庶吉士時的總教習、當今的內閣次輔呂調陽,在沈念做錯一件小事時,給了他一句評語。
“沈念入翰林,其父之功,半也。”
沈念的父親是個秀才,本在縣學教書,后為供沈念讀書,成了一名藥材商。
賺到錢后,瘋狂砸錢,遍訪名師,文章教習和書法教習請了不下五十個。
只為沈念能成材。
當時在杭州府搞得非常轟動。
呂調陽這番評價,其實還算中肯。
當下的沈念擅于應試文章和書法,但一入翰林院,則不如大多數人。
此番評價,顯然是影響沈念仕途的。
有人私下甚至稱呼他為:沈半士。
半士,即半個進士,另一半則在他父親身上。
此等侮辱稱號,令他甚是惱怒,但又無處發泄。
今年乃是六年一度的京察之年。
沈念若考績不行,大概率會被外放,一旦被外放,再想回京師,那就是地獄難度了!
……
就在沈念意志消沉之時,一條消息讓他重新振奮起來。
“內閣首輔張居正復置起居注,令翰林史官輪值兼之。”
起居注,類似替皇帝寫的日記。
主要作為編撰帝王實錄的素材庫,早年廢棄,而今又要恢復。
這玩意非常容易寫。
特別是十三歲的少年皇帝朱翊鈞還未親政。
內容無外乎就是——
某月某日,上視朝;某月某日,上御經筵;某月某日,上御文華殿講讀之類的,外加抄錄一些大臣的奏章內容。
至于后宮私生活,則由太監在《內起居注》上撰寫。
此乃大美差!
若能撰寫起居注,就意味著能經常待在皇帝眼前,意味著能在經筵日講時說話。
一旦表現優異,便有機會擔任經筵日講官。
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最后確定的輪值史官沒有沈念。
他近期的主要任務是:內書堂教書。
即去教司禮監轄下內書堂十歲左右的小宦官讀書。
對一般進士而言,內書堂教書也是個美差。
畢竟當下宦官勢大。
若能再教出一個馮保來,那對以后的仕途定然大有裨益。
但在這些由庶吉士轉為翰林院官員的眼里。
此乃狀元郎賣豆腐——大材小用。
特別是當下。
朝廷擴大了經筵官、日講官的人數,低級史官也有為皇上講史的機會。
能伺候皇上,誰還愿去教一群小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