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便宜”必須合乎法令,而非無法無天。
在通州倉場太監高錦、巡漕御史秦成、戶部坐糧廳郎中段樹堂、工部通惠河郎中彭久山四人全都認罪的情況下,殷正茂仗權殺人,實屬大罪。
若不彈劾,以后豈不是他想砍誰的腦袋便能砍誰的腦袋!
有科官義憤填膺,認為殷正茂凌駕于大明律之上,犯下的乃是故殺罪,即蓄意致人死亡,應處以斬刑。
他們知曉小萬歷不可能因此事殺掉一名內閣閣臣,也知殷正茂如此做是為了平息民怨。
但《孫子兵法》有云: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敗。
他們希望小萬歷能盡可能地重懲殷正茂。
也有科官認為被砍頭的四人本就是死罪,殷正茂未將罪人交給大理寺復核,乃是濫用職權的擅殺之罪,結合其為平息民怨,理應輕懲,但其已不宜擔任內閣閣臣。
……
世界上,能堪比光速的,便是消息。
幾乎同時。
都察院、大理寺、六部的官員、司禮監的宦官們全都知曉了此事。
眾官員都甚是驚詫,然后紛紛上奏彈劾。
在他們眼中,無論這些官員犯下何罪,在其認罪情況下,必須押送京師復核,而非動用私刑,更遑論直接砍頭。
手段過于血腥。
當年太祖皇帝時期的官員們都不敢這樣做。
各個衙門的官員們之所以情緒激動,無人為殷正茂說情。
還因被砍的四人涵蓋司禮監、都察院、六部中的兩部,許多地方州府的監察官員便是這個配置。
他們要不彈劾,可能下一個被砍頭的就是他們。
這種行為必須要制止。
向來不喜說臟話的馮保知曉此事后,在司禮監臭罵了殷正茂一刻多鐘。
全朝上下,他最厭煩的就是殷正茂。
他與通州倉場太監高錦的關系雖然一般,但從司禮監走出去的監察官代表的乃是皇權。
殷正茂沒有資格斬殺代表皇權的太監。
沈念雖沒有動手,但仍舊未逃過彈劾。
殷正茂是主罪,他便是從罪。
沈念罪名的大小完全取決于殷正茂罪名的大小。
此外,京師的官員們還不知丁元植已經自殺。
紛紛上奏稱:丁元植為博虛名,掀起動亂,延誤漕船通行,理應處以極刑。
……
內閣值房內。
放置奏疏的桌子上已堆成了小山。
張居正、呂調陽、馬自強三大閣臣都無奈地皺著眉頭。
他們知曉殷正茂與沈念是為了平息民意,是為將此事鬧大引得朝廷注意,進而頒行撫恤漕河勞力的條例。
但此事,讓他們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人去解決,都不會造成當下這個結果。
殷正茂做事暴躁,沈念做事瘋狂,當朝除了這二人,沒人能捅出這樣難以縫補的大窟窿。
外加,殷正茂與沈念在朝堂中的人緣本就一般。
而今無視大明律法,擅自砍下四名官員的腦袋,根本找不到不懲他們的理由。
不懲不足以正大明律法。
呂調陽輕捋胡須,緩緩道:“此罪即使再輕懲,殷閣老估計也是要退閣了!”
“既然保不住大的,我們便努力保小的,可莫讓子珩貶職外放了,當下,翰林院離不開他,新政離不開他,陛下更是離不開他!”
張居正與馬自強都非常認可地點了點頭,在他們眼里,沈念的價值要比殷正茂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