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清晨。
皇極殿內,文武百官齊聚。
小萬歷坐于御座之上,李太后也罕見地出現在簾幕之后。
依照常例。
常朝開始,應由通政使司當值官員朗誦奏疏。
但此次。
通政使司當值官員并未出列,其手中也并沒有任何文書。
小萬歷環顧下方,沉默不言。
轉眼間。
已過去十息,小萬歷依舊沒有開口。
整座皇極殿,安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到響動。
此乃帝王發怒前的征兆。
百官皆不敢動。
又過了數息,御座上突然傳來了一道嘆息聲。
“唉!”
小萬歷長嘆一聲,從御座上緩緩走了下來。
其走下臺階,來到文武百官的中間,道:“朕……朕很難過啊!”
“臣有罪!”
百官齊呼,然后“嘩啦嘩啦”全跪倒在地上。
此乃官員們的條件反射。
但凡皇帝在朝會上有自責自懲之語,官員們就必須跪下高呼:臣有罪!
小萬歷環顧四周。
“你們有何罪?你們是為了祖宗成憲,你們是為了仁孝之道,你們是為了傳承數千年的禮制規矩!”
“你們不過就是沒有為朕著想,沒有為我大明江山社稷之穩固著想罷了,這哪有祖宗成憲重要,哪有你們的清名與操守重要!”
小萬歷如此反諷,比直接罵他們還要罵得臟。
“你們可曾想過,元輔丁憂返鄉后,他身上的擔子誰能擔起來?考成法的施行會不會因此松懈?丈量田畝與一條鞭法會不會因此停滯,北方邊境缺少元輔的提點,會不會因此生亂……”
“這些,你們皆不考慮,你們只知反對奪情,只知將祖宗成憲放在嘴邊,只知打著禮制道德的旗號,在一堆堆難題都未曾解決之時,逼迫著元輔速速丁憂返鄉,他若不回,便是大逆不道,便將遺臭萬年!!”
……
“臣有罪!”文武百官再次叩首,高聲齊呼。
小萬歷緩步朝著皇極門大門方向走去。
邊走邊說。
“朕難過,不是因你們彈劾元輔,反對奪情。而是你們沒有貢獻出一條行之有效,元輔離開后仍能使得朝政穩固,新政能夠繼續有條不紊進行的策略。你們的一道道奏疏,沒有為君排憂解難,而是在不斷激化矛盾!”
“朕與元輔難道不知奪情有多大的負面影響嗎?但是為了大明,為了新政,我們別無他法!”
“這下子,你們都可以放心了!
“元輔不愿朝堂生亂,再次懇請丁憂返鄉,朕也不想再廷杖更多官員,不想與你們這些反對者再辯駁了,朕已答應元輔,準他明日丁憂返鄉!”
聽到此話。
一些官員不由得立即低下腦袋,有人甚至恨不得將臉縮進領口內。
然后,臉上抑制不住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若此非朝會,他們甚至能夠笑出聲來。
用挨一頓罵的代價,令張居正丁憂返鄉,非常劃算。
小萬歷罵完后,大步走回御座,坐了下去,然后語氣緩和了一些。
“都起來吧!”
頓時,文武百官皆站起身來,他們知曉,接下來該進入正題了。
小萬歷挺直腰桿,高聲道:“元輔丁憂歸鄉,內閣首輔之職空缺,朕與三位閣老商議許久,仍未能找出代替元輔之臣,幸甚!申學士、王祭酒與沈侍講共同撰寫了一份奏疏,甚合朕之心意,乃是一道可解‘元輔不在而朝事新政依舊如常’的良策!”
“接下來,你們都聽一聽什么叫做為君分憂,什么叫做為朝廷解決問題!朝廷需要的官員,不是激化矛盾的官員,而是能解決問題的官員,當下,申學士、王祭酒與沈侍講顯然做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