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天氣逐漸升溫。
京師內外,草木綻綠,鳥雀啁啾,處處都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全國丈田的進度與出現的問題,也逐漸反饋到了京師。
在沈念所提的“設虛田稅,置霸田碑、黜科考權”的抑兼并三策下,地方州府加大監察力度,并未出現往昔經常出現的“飛灑、詭寄、虛懸”等惡意隱藏土地的情況。
大多數宗室、士族、豪強都非常老實。
但是。
底層官員胥吏與鄉紳地主勾結,行賄受賄或敲詐的事情卻多了起來。
有地方胥吏明碼標價:只要出銀行賄,記錄在冊時,良田能變瘠田,甚至變為荒地、河灘。
比如,一百畝良田能上報為五十畝瘠田,萬畝良田能上報為千畝良田。
以此逃稅。
更有甚者,在丈田上做文章。
丈量一畝田,要求百姓繳納丈量費三分銀,不交,便依照“欺隱田地”處理。
將朝廷的新政之策,做成了謀私利的生意。
此外。
還有一些地主,傳播謠言,稱丈田之舉乃是為加稅于民,煽動百姓抵制,使得一些百姓闖到衙門反抗,甚至發生了肢體沖突。
各地州縣主官。
特別是年初新任職的一群進士們,對這些問題的解決方式皆非常干脆果斷。
宗室阻撓,向小萬歷反映;上官貪污,匯稟監察御史與地方巡撫;底層胥吏敲詐受賄,直接施以重懲。
小萬歷與內閣的態度也都非常強硬。
凡阻撓丈田者,一律重懲。
像曾在靖難之役立過特殊功績的山東陽武侯薛祿后裔,仍想保留額外優免之特權,小萬歷直接命錦衣衛傳達口諭將其臭罵一頓,并對當家人笞六十。
像池州知州郭四維、安慶知府葉夢雄、松江知府閻邦寧等地方主官因為執行清丈不力,遠落后于其他州府,直接被小萬歷一擼到底,免了官職。
至于地方胥吏。
有些根本無懼罷職,無懼被廷杖,還幻想著苦了自己、幸福全家。
然新到的地方主官們,根本不給他們將受賄之財轉移的機會,一旦發現有受賄之舉,全家都要受到懲處,受賄之錢,即使砸鍋賣鐵,也必須全部吐出。
丈田全國之時,不允許任何人薅朝廷羊毛,薅百姓羊毛。
……
歷來新政之法,都是開端最難。
但只要朝廷表現出決絕而不動搖的態度,最多半年,丈田事宜便能步入正軌,越來越順。
就在沈念以為全國丈田不會有太大變故時,變故還是發生了。
且就發生在京師。
四月初一,近午時。
順天府府尹金立敬呈遞奏疏,稱——
前日,順天府負責丈田的官員胥吏在城外丈田期間,經百姓舉報,京師西山眾寺院存在隱田逃稅現象。
順天府經歷司知事袁一山前往探查時,遭到寺僧阻撓,不但不令其丈量田地,還稱要向僧錄司舉報順天府官員胥吏褻瀆佛門清凈。
袁一山無法丈量,只得將此事匯稟給了順天府府尹金立敬。
金立敬當機立斷,帶著主管京師寺院的僧錄司官員前往京師西山,諸多寺廟聚集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