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升高,若淮水弱于黃河之勢,必然導致倒灌,而那時,泗州與祖陵就會變成宣泄口。
頓時,開始有官員上奏,認為潘季馴修筑高家堰的治河之法不可取,為祖陵,應另辟支流,以備洪澇時泄洪。
若將祖陵淹沒,大明自小萬歷以及以下,全有褻瀆祖宗之大罪。
更有官員通過分析論斷,得出了“黃河倒灌,陵區松柏枯死,水至祖陵墀中,大泄王氣”的結論。
……
近午時,文華殿內。
張居正、殷正茂、申時行三大閣臣、工部尚書李幼孜,還有沈念全被小萬歷召入殿內。
小萬歷看到諸多官員上奏稱修筑高家堰有可能導致他朱家的老祖宗被淹,不由甚是著急。
“李尚書,你覺得泗州知州杜元所奏之事,可能性大嗎?”
李幼孜略通河事,工部又在配合潘季馴治河,故而率先問他。
李幼孜猶豫了一下,說道:“陛下,臣以為修筑高家堰與祖陵被淹沒有必然聯系,祖陵位于淮河下游,被淹的風險本就較大,地方官員常年通過不同的方式,防止祖陵被淹。不過……不過……高家堰建成,洪澤湖蓄水過多,祖陵被淹的可能性可能會更大一些。”
“但是,如果不修筑高家堰,借水攻沙便會大打折扣,影響全國性漕運!”
小萬歷聽完后,不由得皺起眉頭。
“什么叫做祖陵被淹的可能性大一些,難道就不能完全杜絕嗎?”
李幼孜面帶無奈,人力在天災面前,向來都是弱者。
下游之處,本來就是經常被淹之處,除非更改河道,不然大禹來了可能都沒有辦法。
張居正見小萬歷有些急躁,當即站出拱手道:“陛下,當下還只是泗州知州的一面之辭,待我們聽過潘總督的回話后再議此事吧,既然朝廷對他充分放權,此刻就應該信任他,待看過他的奏疏后再議此事!”
“元輔所言有理,是朕剛才過于沖動了!”小萬歷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
而此刻,沈念的眉頭深深皺起。
當他看到這份奏疏時,一抹前世的記憶涌入腦海之中。
“明祖陵于清康熙年間被洪水淹沒,沉入洪澤湖底,與世隔絕達三百年之久,乃是世上唯一一座水下皇陵。”
若大明的皇帝們知曉,他們的老祖宗在水里泡了三百年,估計每個人都要扇自己的耳光。
將祖陵設于黃河淮河下游,本就是一個失敗的選址。
沈念實在不知當時的欽天官是怎么想的,即使是龍興之地,也總要防止洪水倒灌吧。
誰愿意自己的祖宗長眠于水中!
沈念心中清楚,當下要疏通漕運河道,就必須采用束水攻沙之策,束水攻沙就必須修筑高家堰,而修筑高家堰,就有可能導致泗水被淹,祖陵被淹。
泗州知州杜元與一眾地方士紳鄉賢,之所以如此強烈地反對。
在乎的其實不是明祖陵,而是生他們養他們的泗州。
淮北泗州在唐宋本是魚米之鄉,但自明以來,由于洪水多發,朝廷解決洪澇時先漕運后民生,導致泗州屢遭破壞。
他們若再不站出來反對,泗州就真的由魚米之鄉徹底變成貧困的流民區了。
另外,潘季馴這種宣稱“一勞永逸”的治河之法,治河、治漕成功后,將會使得地方在河漕上的撥款減少甚多,最大的一份油水被減掉,地方官們自然反對。
沈念看出,修筑高家堰有“以淮北泗州之民生換漕運之通達”的意思。
對大明而言,漕運之重,遠重于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