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右堂,這個高振實在太過分了!他竟在不與我打招呼的前提下,挖走了我司的三名老計吏,這三人乃是我司四科(民科、度支科、金科、倉科)的中流砥柱,他將人挖走了,我司的賬冊還怎么處理,考績還如何完成,這將會耽誤我司諸多事情,包括您交待給我的事情,下官在戶部多年,還沒見過哪個同僚如此不要臉,敢這樣做的,他……他……他實在是欺人太甚……”
“三名老計吏?”沈念本以為二人是在搶女人,沒想到互毆竟然是為了三名老計吏。
沈念看向一臉不服氣的高振,道:“高外郎,你講。”
“沈右堂,下官冤枉啊!”
“山東司的那三名老胥吏,皆年過花甲,從去年年底便開始請辭,安主事不愿,一直拖著他們。今年年初,三人又遞交辭呈,準備回家養老。安主事還拖著他們,不想讓他們走。最后還是山東司的李郎中為他們簽蓋了辭呈,他們在二月初已經變成了自由身。”
“下官知曉他們請辭之后,便找到他們,希望能讓他們來我云南司,他們仍不愿,并告知下官,當下在戶部任計吏太辛苦,他們已無體力勝任。”
“下官告訴他們,他們若能去云南司,只需要教導下面的計吏即可,不需再算賬,另外下官根依靠自己的關系,答應給他們的子侄也各自安排一份穩定的差遣,另外,下官還將自掏腰包給他們補助。最后,他們被下官的誠意打動,稱告知安主事使得其同意后,他們才愿來云南司。”
“這三名老計吏乃是下官費盡力氣才追回來的,絕對不可能還給他!”
“下官半個時辰前,正是要將此事告知安主事,沒想到剛說了兩句話,他就暴怒,幾乎想要殺了我!”
“沈右堂,您是不知,他在山東司衙門最先打下官的工具不是雞毛撣子,而是一方硯臺,那方硯臺要真砸在下官的腦袋上,下官就徹底完了!”
……
安明聽罷高振的說法,手中的雞毛撣子又提了起來。
“沈右堂,此人卑鄙,他能給三位老計吏的好處,下官也能給,這三人跟下官近十年了,他這樣做,就是挖墻腳!”
“他們已是自由身,我怎能算挖墻腳,與你和離的女人還算是你的女人?安明,此事鬧到陛下那里,你都沒有一絲道理!”
……
沈念眼看著二人又要吵下去,當即道:“都住嘴!”
沈念聽完此事的來龍去脈后,突然意識到當下的戶部仍存在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計吏缺失。
大明官場之基層,具體做事的都是胥吏。
如戶部,真正負責賬冊匯算的全都是計吏。
官員不是懶,而是在這方面的能力遠遜于計吏。
算學,是一種只有在不斷的實踐中才能提高水準的學科。
年齡越大越吃香。
一名優秀的計吏,至少要經過十余年的積累。
京師各個衙門,負責賬冊數目匯算的吏員都被稱為計吏,地方州府的算賬者多被尊稱為錢谷師爺,而商人店鋪中的算賬者被稱為賬房先生。
算賬,是個技術活兒。
曾經,唐代科舉設明算科,宋代的三司使被稱為計相,這都彰顯出了各個朝代對算學的重視。
但在大明,科舉科目無算學專考。
唯有國子監有簡易的算學科目,教的也都是皮毛,根本培養不出戶部所需水準的計吏。
沈念很清楚,算學是諸多學科的基礎,甚至決定著以后商貿、工科各類發明的上限。
而當下,隨著大明商貿的復興,精通算學者甚是稀缺。
一些精通算學者曾行賄送禮也要成為京師衙門中的計吏,但現在,形勢逐漸發生反轉。
去擔任某個商鋪的賬房先生,不但不忙碌,而且能拿的月錢更高。
沈念緩了緩,看向安明與高振,問道:“當下,是不是各司都缺計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