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從袖子里掏了寫好的名單出來,道:“宋攤主說了,這是四點金,一頭豬只得兩個,便是放寬些也只有四個,實在不夠分,我想著分給抄書抄得最多的十四人——行不行的?”
如此按勞力來分,自然誰人都沒話說。
于是程子堅照那名單念一個名字,就有一人上來撈一只。
那四點金一個又一個顫巍巍地從鍋里被提出來,外層全是膠質,連皮帶肉,琥珀色尤其深,香味更濃,尤其還帶骨,光靠看著就有一種大口豪橫吃肉的快感。
旁的人只好在邊上眼饞。
有人后悔道:“早曉得我多抄幾個字了,那日回去也沒干什么別的,光睡覺了——覺哪天不能睡!”
也有人唉聲嘆氣,道:“我倒不是為了這四點金,我那字又好看又工整,可惜抄得不夠多,若是抄得多些,宋攤主說不得能記住,將來也好在她面前混個臉熟!”
一時屋內、屋外,人人都噓他。
等到分完,只剩四點金兩只。
程子堅便特地說明,其中一只是自己的,另一只是宋小娘子交代過,給上舍里頭幫了大忙的某人的。
眾人全都沒有意見。
分完四點金,又分剩下來的豬腳飯。
宋妙原本做了三十五份,眾人一人一份,已經吃掉二十五份,此時還剩十份——然而幾乎人人都還能再吃,此時個個眼巴巴看著程子堅。
程子堅無法,卻是從中先取了五份出來,只說夫子們知道了,特地討要幾份,不好拒絕,另又有自己的,其余五份,大家一道分了便是。
他交代完,忙取了食盒裝飯,又去裝湯飲,終于裝好,立即一路小跑往教舍而去。
程子堅一走,余下眾人看著屋中剩下的醋酸白蘿卜同五份豬腳飯,只安靜幾息,復又嘈雜起來。
“剩下的豬腳飯怎么分?”
“平分吧?”
“怎么平分?有些肥,有些瘦的,里頭豆腐皮干子也不夠分,蛋也不夠分,切開大小不一樣怎么辦?”
王暢看不下去,況且又有些心虛,忙道:“都是學過禮的,不要這么計較嘛!只要咱們跟宋小娘子打好關系,將來還愁沒有這些個好東西吃?”
然而人群中卻又一人叫道:“我不單學過大小禮,我還學過晏子,二桃殺三士!”
一時哄堂大笑。
下舍之中還在笑鬧著分東西,程子堅已經吭哧吭哧提著兩個大大的食盒回了上舍教舍。
一進門,他就見韓礪站在堂中,正同幾位夫子說話。
“我手頭還有不少事在做,一時騰不出空閑來,況且要我去講學,難道不怕帶歪了旁人?”
他拒絕得如此干脆,屋中段夫子二人都有些意外。
程子堅聽到這話,心中一驚,那腳都不敢再邁進去,只在門口站著。
另一名夫子趕忙去看陳夫子,見后者沒有說話,忙又道:“正言何必自謙,我看過你給程子堅批注的文章,其中入木三分,又一針見血,比起我同老段不知高明多少……”
韓礪搖頭,卻半點沒有自謙,而是道:“我這批法也不是人人適合,話說得本就難聽,一篇文章還要一改二改三改的,數易其稿,有幾個能受得住?換一個人,早已心氣都散完了,必定敷衍。”
“我花這些個力氣,也是看他程子堅吃得了苦,耐得住性子,還一片癡心——下舍諸人,是不是個個都能這么改也全無怨言的?”
段夫子二人原本十分興沖沖,聽得他這么說,各自去看手中程子堅文章,竟是不敢搭話。
韓礪也不全是托詞。
程子堅的文稿,有一篇足足寫了六稿,還是在兩天之內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