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便動手滾起了餛飩。
所謂滾,因為那包法乃是用一薄薄竹篾片,輕輕刮半篾片肉茸,按在餛飩皮邊角處,借著那肉的粘著力,把肉篾片在面皮上翻個五六七八道跟斗,抽出時候,將帶出來的一點子肉茸在餛飩皮邊緣處裹盡,趁著這一點黏,對角一捏,正正沾穩。
她滾得很輕,松松垮垮的,使得那餛飩看起來比實際的大,但是進水一煮,面皮就會呈褶皺波浪狀,貼在肉餡上。
宋妙的動作一向很快,等那程二娘打了半鍋水回來坐好,才開了灶門、添上柴,把那火燒亮,就見那簸箕里頭已經堆得滿滿當當,餛飩皮已經只剩最后一張。
她見得那皮搭在宋妙手上,薄得跟輕紗一樣,幾乎看得到下頭的手指,忍不住道:“好薄透的皮!”
又問道:“我要不要把火燒小些,不然一不小心煮過了,那餡就要漏出來。”
宋妙笑道:“不打緊,那面我加了蛋清去和,哪怕煮透,皮也是軟而不爛的。”
說著,她趁那水開,把生餛飩分批下進去,笊籬一撈,分盛了三碗出來,又給小蓮那一碗單加了一點醋,一點子胡椒粉——這胡椒還是前次何七使人送來的,倒有一陣子不見他了。
一時那程二娘端了餛飩送去給女兒,道:“姐姐特地給你做的熱餛飩,吃了就好了。”
這話雖是哄小孩的,小蓮卻很愿意聽,捉了勺子捧著碗就吃了起來。
湯溫、餛飩燙,混在一起,又從外頭端過來,給風雨一吹,此時已經是很能入口的溫涼。
蔥青、菘菜青白、大骨湯湯清,煎雞蛋絲黃澄澄,再加上那餛飩皮薄得如紗如紙,煮透之后,似波浪、似山脊,眼下那波涌浪翻、脊背凹凸之間,愈發顯出里頭肉餡粉嘟嘟顏色來。
吃一口,中空褶皺的位置裹挾著許多湯汁,皮又柔又軟,卻不爛,餡不多不少,全是清甜的肉香,混著一點點香菇鮮,已經一點肉筋都吃不出來,但是因為勁上得好,又有些微彈的感覺,甚至帶一絲脆口的錯覺,吞下去,還有一點醋酸味道和胡椒辛香回返上來,提得那鮮味更明顯。
一碗餛飩,十分清鮮。
小蓮本來沒甚胃口,竟是一口氣吃了十好幾個,剛開始吃的時候更喜歡那面皮,吃了幾個,又很喜歡那肉餡,吃到后頭,樣樣都喜歡,吃完之后,甚至把湯都咕嘟咕嘟喝光了。
小孩能吃,病就好了一半。
見女兒有了胃口,程二娘方才松了一口大氣。
果然當晚小蓮那燒就退了,后頭又吃了幾劑藥,咳嗽也好了,此事暫且按下不提。
至于小蓮,自打這回,每每見了人生病,誰人發燒,總喜歡叫對方吃餛飩,誰人咳嗽,總喜歡喊人吃杏仁豆腐、杏汁白肺湯,還要認真解釋,若是吃了不好,只會是因為吃的不是宋小娘子做的,不然必定能好云云,總不肯承認是藥的作用。
自清明這天開始,雨水就幾乎再未停過。
雨一下,生意就不好做。
宋妙的早飯雖然不愁賣,但是頂風頂雨的,來來回回,總不方便,另置一攤的想法始終也未能真正成行,只能等天氣好轉了再試。
倒是朱雀門巡鋪、京都府衙這兩處的外送生意已經做了起來,每日訂的數量是穩中有升。
進了三月,天氣漸漸變熱,清明那天下雨時候還涼颼颼的,才過兩天,那涼就變成了悶潮。
宋妙原本是每日收攤去買肉菜回來,該收拾的收拾,次日要用的隔水湃進井里,等從水里提出來,仍舊很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