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家姓詹,家中本來極窮,十余年前三兄弟跟著親爹出去河間跑商做買賣,死得只剩一個老二,帶回來一筆錢財,又不知從哪里學了一身屠戶佬的手藝,開了個肉檔口。
他不但會殺豬、殺羊,最難得還會殺牛。
此時若無特殊理由,民間是禁殺牛的,但防不住大家私下宰殺買賣。
有些講規矩的屠戶,不是正經途徑來的牛不敢殺,生怕惹事,但詹二不怕,不但不怕,還主動去攬客,殺得又快又好。
一來二去,倒是給他闖出了名頭,先只開個屠宰檔,幾年之后,已是成了個規模甚大的屠宰行。
詹二有了錢,自然就有了朋友,跟一幫人花天酒地,吃喝嫖賭。
這樣過日子,多少銀錢都不夠用的。
去年春天,有一回他賭上了頭,把家底輸了個精光,才置下沒多久的宅子也抵了出去,等出了賭坊,連手下幫工的錢都給不起了。
正投無路,偏巧此時,打河間來了個舊識找上門。
兩人推杯換盞,詹二一番哭訴,對方酒酣之際,提了一個來錢的快法,說自己偶然得了個海上方:將死馬剝了皮分成大塊,埋在爛泥巴里一兩天之后,重新挖出來清洗干凈,顏色、模樣都會變得跟新鮮的肉一模一樣。
但此時的馬肉只是看起來是好的,拿鼻子一聞,全是一股子爛肉味道,還得拿咸豆豉跟其余香料腌制,再煮上整整一天。
煮出來的肉重新晾曬干,看著也好、吃著也好,就跟獐耙、鹿脯一模一樣,尋常人根本分不出區別。
死馬馬肉極賤,獐肉、鹿肉卻是貴價肉,不過貼些柴禾、豆豉錢,其中差價之大,比老老實實開個屠宰行來錢快多了。
詹二立刻心動起來。
送走了舊識,他隔日就收了些死馬來,如法炮制之后,果然看著極好肉脯,賣去茶樓酒肆里,完全是供不應求。
詹二先還小心翼翼,后來發現風平浪靜,也沒聽說誰吃出什么毛病,就放開了手腳,使人到處去收死馬。
今年進了三月,雨水不斷,馬匹生瘟,死了一大批,價錢低得離譜,簡直跟白送沒什么區別。
詹二才又輸了一大筆,又看上了小甜水巷一個花魁,正愁銀錢不湊手,頓時樂不可支,全數收了回來。
屠宰行里將這許多死馬肉制好,因貨量太大,酒樓、茶肆吃不下,索性使人雇了些小商小販去低價散貨。
詹二不敢出面,怕被其余酒肆、店鋪發現自己兩套價,便花錢找了些外地行商幫忙做個轉手。
本就是行走商人,賣完就走了,故而衙門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查到這里,審案的巡檢當即派了人手出去,一則拿那詹二,二則去搜那友人下落,另還召人過來繪制海捕文書,好后續叫那幾個商人自己老實歸案。
眼見案子還有得查問,時辰已經不早,韓礪便不再理會,跟人打了個招呼,得知那判官正在張錚處,索性直接去找了張錚。
雜役做了通傳,韓礪一進門,里頭張錚并那判官俱都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