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找了幾個攤子一問,才曉得原來不少都是衛州來的。
其中一個小販十分健談,滔滔不絕的。
“我是汲縣的,聽說上上下下都在征調船只,要給滑州送糧送人——此時才曉得原來還有一條小徑是通滑州的,雖然遠了些,又行船又爬山的,為了糊口,卻也只好辛苦自己兩條腿了!”
“小娘子多買些吧,這樣便宜價錢,錯過這個村,也就沒有這個店了。”
宋妙聽那價錢便宜得驚人,只覺奇怪,半蹲下身去翻看了一下,道:“你這萵筍吃水太多,生了許多裂口,吃起來會少甜。”
那攤販便道:“小娘子是懂行的,只這也是沒辦法——你不曉得,前一向我們汲縣多雨,又淹了不少地,眼下正是萵筍季節,雨水多了,地泡久了,那萵筍皮肉就容易裂脹開來,雖不怎么妨礙吃,到底不如沒有裂的品相好。”
又道:“這樣吧,我再給小娘子算便宜些。”
宋妙一路走來,幾乎家家賣萵筍的攤子上都是開著裂口,也曉得這瑕疵多半避免不掉。
但價錢又實在便宜,很值得囤買一番。
尤其四月里的天,跟小孩的臉一樣,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
這兩日滑州沒有再下雨,反而都是大晴天,只一天,就把許多地方的水都曬干了。
她昨晚看了看,往后至少半個月,應當都是大晴天,連雨都不會見一滴。
萵筍雖然不耐放,但這樣天氣,卻很合適曬萵筍干。
這樣食材很別致,吃的時候拿水一泡,和豬油一炒,或是和臘肉一炒,放一點茱萸芥末籽下去,微微辣,有一種韌脆韌脆的口感,又辣,又清香,特別好吃。
只是萵筍干曬起來麻煩,要削皮,又要切片,很耗費人力。
眼下她最不缺的就是人力,正好拿來試試人。
這般想著,宋妙連包了十幾家攤子的萵筍,足有小八百斤——官驛后頭院子里有個極大曬坪,這兩日雨水一停,那曬坪正好用上。
結了賬,讓攤主們都把萵筍送去官驛,找一個叫劉并的收貨,宋妙方才繼續往里頭走。
走了一段,她正看菜問價,忽見得前頭一個小攤上擺了幾個木桶,走近一看,其余不過尋常河魚,最右邊一只小桶里頭卻全是小河蝦,只有葵瓜子大小,都挺活躍,鉆來彈去的,偶爾還有不少高高跳起來——這高高也是相對于它們自己,其實最多不過一個巴掌立起來那么高——又重新落進水里。
旁的魚也就罷了,常見得很,唯有那一桶河蝦,雖然小,味道卻鮮甜得很,難得一見,宋妙忙上前問價。
剛開口,那攤主便道:“你是宋小娘子吧?隨便看著給兩個銅板就是了——都是我家那口子撈魚時候隨手網的,這蝦長不大,也賣不起價,攢了一晚上才有這小兩桶,我兜在這里放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哩!”
宋妙聽到對方一口就叫出自己名字,有些意外,抬頭一看,果然眼熟。
她一向擅長記人相貌,立刻就認出來是前次幫忙抬了銅錢,上門找那謝家糧行同項元的浣衣婦。
“嬸子怎的在這里看攤?今日不用上工么?”宋妙不免問道。
那嬸子道:“唉,甭提了,近來常常沒有工上——我們這工做的乃是粗活,多是碼頭、鋪子、食肆各處把那臟的污的洗不掉的送來,這一向漲水太久,許多地方都不開工,哪里來的臟污衣服?便是開工,生意不好,索性也自己洗了,不舍得送出來花這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