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平復好了心情,下頭管事就進來回話了。
“……各家都來了,糧行、磚瓦行,便是木料行也有人上門,都邀老爺赴宴,因小的說老爺正告病,不便外出,又說自己來看,夫人出面給推拒了,最后先后送了禮來,還讓小人幫著打聽,問自己那些個糧谷、磚瓦、木料要留到什么時候才能賣……”
聽到這里,錢忠明一聲冷笑,問道:“送的什么禮?禮單拿來我看看。”
那管事的忙道:“家家都送得挺厚的。”
說著將一疊單子遞了上去。
錢忠明打開一張張往下翻,明明紙上都是厚禮,他的臉色卻是越發難看起來。
那管事的見狀,忍不住道:“老爺,依小的意思,不如把這糧食、木料等等,全部管死了,誰也不許賣——那韓礪能從衛州調一批糧,撐個五天十天的,難道還能批批都從衛州調?”
“我方才使人去打聽過了,眼下衛州過來只能水陸并用,他們調用了左近縣鎮一應船只,花了整日功夫,才送來這些糧谷跟人。”
“走了水路,又要走山路,那山路崎嶇得很,車不能行,全要靠腿,其中不知耗費多少人力,一次還好,多了根本支撐不起,不過為了唬騙滑州上下,才費心費力,演這一場大戲罷了,只要咱們再拖一拖,他自己就再唱不下去!”
錢忠明搖了搖頭,道:“晚了。”
又吩咐道:“要是各家再有人來問,你就說由著他們自己心思,想賣就賣。”
那管事的先應了一聲,略一猶豫,還是忍不住又道:“老爺,都水監只是來挖河治水,最多也就三五個月,自會回京,等他們走了,剩得那岑通判一人,滑州城中還不是老爺說了算,做什么要理會這許多?”
又道:“只怕這話一發,下頭都以為老爺示了弱,日后反而不好彈壓!”
錢忠明冷笑一聲,道:“我繼續管著,不知被人在后頭怎么罵,倒不如松個手——只是,你以為我讓他們賣,他們就能賣出去?”
“那姓韓的學生為人錙銖必較,從前要買東西,遇得個個不愿賣給他,又丟臉、又吃虧,必定不肯輕饒,你且看,今次他們湊上前去,必定只會碰一鼻子灰。”
錢家祖輩都在州衙里頭,把持著滑州上下,哪怕知州、通判,都做不到這樣威風,靠的自然不只是以勢相壓。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有了權,還怕沒有錢?
當那些個商賈、大戶發現只要討好、跟隨錢家,就能換來大把大把的利益,而違逆錢家,運氣好的傷筋動骨、破財遭災,運氣不好的破家滅門,尸骨都未必能存,誰還敢輕易觸霉頭?
但要是好處沒有了,聽從錢忠明吩咐,只會利益受到損失,哪怕依舊擔心后頭遭遇清算,再遇到事情,未必還會像從前一樣聽話、賣力。
這一回那韓學生一番動作,表面好像只是運了些糧食,帶了些人回來,實際上看在城中其余人眼里,卻又是另一個意思。
你不是不讓人賣糧秣、物資么?
你不是不給招人嗎?
你不讓,你不給,我有得是辦法弄來人、找到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