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各有各的好吃!
她心中猶豫,很難品評,吃蘸醬的鵝肉時候,就覺得世上不會有比這更好吃的吃法,但等喝了一口粥,清了口,再白口吃的時候,又覺得白口有白口的好,可以專注品嘗肉味,比起蘸料,更為純粹。
于是為了公道些,她只好再給蘸醬的鵝肉一個機會。
就這樣白嘴一口,蘸料一口,不知不覺,一大海碗的粥就喝完了,她還沒辦法給兩種吃法排出一個先后來。
前堂另一邊的都水監飯桌上,同樣也在吃飯。
吳公事帶著人在河道上奔波了一天,早已又累又餓,根本等不得其他,完全是上一個菜,就吃一個菜,簡直吃得風卷殘云。
但吃到半路,眾人卻是一齊停了下來。
因宋妙跟伙房里的眾娘子同桌,便由吳公事出面,轉頭叫了一聲,道:“宋小娘子,宋小娘子!”
宋妙聽得聲音,回頭去看,卻見對面一群人都朝著自己招手。
“小宋,宋小娘子,勞煩,過來一下呀!”
那吳公事舉了舉他手里的碗,又看向宋妙手里的碗,做了個帶碗的口型。
宋妙不知其意,卻是老實把自己的碗筷帶了過去。
一走近,桌上人人都叫“宋小娘子”。
吳公事到底頭首,笑呵呵指著一盤菜,道:“快,特地給你留的——你快夾了去。”
宋妙聞言去看,卻見滿桌子已經吃得七零八落,那一盤甚大,卻是動也未動,左邊是切得厚厚一片的鹵水鵝肝,右邊是下墊豆芽的豉油炒鵝腸。
她奇道:“這是什么說法?怎的還特地給我留東西?大家不必這么麻煩,盡興吃就是!”
等不及吳公事開口,邊上早有個學生插道:“孔復揚都說啦!我們人人都曉得,宋小娘子別瞞著啦!”
又有人道:“孔兄說,上回咱們吃豬腳飯的時候,他同宋小娘子夸這鹵豬腳乃是鹵味天下第一,小娘子說,其實樣樣鹵味,不同鹵法,各有吃頭,沒有第一第二之分,他再問你最喜歡哪一樣,你才答,說自小就很喜歡鹵水鵝肝!”
“正是!今日這不就是鹵水鵝肝嗎?快夾!快夾!”
“這一盤子我們都沒動過,聞著都香哩——若是吃得了,你就都吃了,也不打緊的……”
那個“的”字才說完,此人不自覺地轉頭看著那鹵水鵝肝。
好飽滿、光滑的兩葉鵝肝,外表已經別鹵成了很深的琥珀色,看起來油潤、光澤,切了片,疊鋪成旋渦葉狀態,露出來的切口平滑得簡直跟鏡子似的,質地實在均勻,連氣孔也無,半灰、半棕,滲透著一絲絲油光,光是看,就能想象到那口感究竟得有多細膩。
鹵色那樣漂亮,鹵味那樣飄香,哪怕隔著半張桌子,他的鼻子依舊有自己的主見似的,一邊嗅,一邊慫恿腦子:你聞到了吧,聞到了吧,香不香?
腦子自然忍不住應答:好特么香啊!
答完,它還會自己想:宋小娘子這樣手藝,不知吃過多少好東西,她都念念不忘,這鹵水鵝肝,究竟得有多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