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揮之不去,看著看著,此人嘴里“咕嘟”的一下,卻是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
宋妙實在意外。
但她已經想起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見眾人這樣熱忱,不好推卻,便取了公筷,夾了兩片鹵水鵝肝,復才笑道:“多謝諸位惦記,我素來樣樣都喜歡吃,鹵水鵝肝雖然好,也要留點肚子吃旁的,況且這東西很容易膩,大家都分來嘗嘗,不然我一時吃傷了,下次就不想吃了。”
再又舉了碗,笑著再三道謝,最后才指著桌上盤子,道:“今次雖然主菜是白切鵝,其實這鵝腸、鵝肝、鵝心,另有那同煮的五花肉,更有一番吃頭,其余不打緊,那鵝腸最好趁熱——很好吃,不怕臟器味道的,盡可以嘗嘗!”
說完,方才捧了碗,回了桌。
都水監那一桌子先還笑嘻嘻以目相送,等她一走遠,個個唰地一下,都抄起了筷子,眼見就要陷入一片兵荒馬亂。
吳公事早吩咐過,叫眾人不要管自己,不用讓來讓去,但此時此刻,見得這樣場景,心中驀地一慌。
人這樣多,一只鵝才多少心肝腸,哪里夠分?
以他手腳,必定是搶不過年輕人的,卻也不愿倚老賣老,仗著官職壓人。
要說到底是多活些年,又兼官場浮沉,吳公事雖慌不亂,很快咳嗽兩聲,把那筷子拍在桌上,道:“做什么?做什么!讀書人,為了一口吃的,這樣有辱斯文,像什么樣!”
一邊說,一邊叫道:“小許!”
桌上叫做小許的正舉筷子呢,聞言“啊?”了一聲。
吳公事道:“你來分,按人頭分,公平些!”
又道:“人人都吃得到,這回不搶了吧?”
這樣公平,自然不能再搶。
小許就尋了剪刀來,給鵝腸剪段,又給數著人頭,一份一份地平分各色吃食。
吳公事終于安坐著吃上了豉汁炒鵝腸。
鑊氣十足的一段腸,吃起來,外層很莫名有一種貼著粉的感覺。
那“粉”是腸自帶的甜粉,牙齒穿過它,才能吃到下頭的爽彈。
它是爽而脆的,那脆中帶著韌,甚至有一點回彈,偏偏又很好嚼,嚼起來“咯吱咯吱”,中間居然還嫩,外皮裹著豉汁,咸、鮮、香,豆豉醬香味和著腸的甜香,口感口味都很足,一應味道都給得很直接,偏偏下頭給的是綠豆芽,清爽、脆嫩,中和掉了一應咸膩……
而鹵水鵝肝又是另一種口感,一旦進嘴,它是完全不需要咀嚼的,舌頭和上牙膛輕輕合在一起,稍稍用一點力,就會讓其自己慢慢化開,化為一種極其順滑、細膩的質地,咸鮮、甘腴、豐美,帶著油脂香和鹵香。
這樣好東西拿來佐的是清水粥,毫不黏膩,清爽極了,和著酸爽脆嫩的仔姜、呱呱作響的酸腌萵筍……簡直配得不要不要的。
吳公事一邊心滿意足地吃,一邊在暗暗給自己喝了一聲彩!
——好機智應對!
甚至值得寫一出戲來稱贊稱贊,他連戲折子名字都想好了,押韻得很,就叫——老吳智取鵝肝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