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父與女與恐懼
直到他們的對話持續到了某一刻為止,人類之主才真正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摩根,他的女兒,他的第二號造物,也許比她的所有血親,都要更為棘手一點。
她也許并不是一個,靠單一手段就能討好與安撫的人物。
想要敲開她內心中那遍布著謹慎與敵意的厚重外殼,似乎會是一項非常困難的任務:困難到超出了人類之主在此之前的所有想象、規劃和預期。
而當人類之主想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的時候,他就會在幾乎同時發現另一個現實:
他想明白的,實在是太晚了。
他已經佇立在了他唯一的基因之女的面前,在黑暗與更冰冷的光芒之中,俯視著孤獨的原體,就像是無悲無喜的神像,將來自冬日的刺眼光芒,毫無感情地折射到悲愴的信徒的臉上一般。
他已經在那張美麗且蒼白的面容上,看到了戒備與恐懼:那不是人類的情感,而是一種森林中的小型食肉者,面對更可怕、更強大的猛獸的時候,才會露出的最本能的退縮之意。
那不是用一兩句言語就能化解的存在:顯然,在他的帝國找到她之前,他的女兒就已經看到了幾縷真相,并因此而飽受折磨。
折磨產生了無力,無力催促著痛苦,而痛苦則伴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在她的心中結出了一顆惡毒的果實,讓她變得冷漠與自私,讓她能夠以野獸的心境,去看待文明的牢籠。
情感曾是她身上的連枷,但現在,她把一部分原本束縛自己的連枷握在了手中,忍受著那粗糙的鋼鐵磨碎皮肉的痛苦,讓自己擁有了在至暗的虛空中自保的能力。
情感曾是她的天賦。
卻成了她的束縛。
而現在,情感則是她最為信賴與倚重的武器,她在內心中死死的握住這為數不多的安全感,遠遠地觀望著沉默的人類之主。
帝皇沒有立刻地行動,他只是看著摩根,看著她那雙隱蔽在銀色發絲之下,充斥著不安的眼睛。
他也許能夠抹去這些錯誤的情感,讓他的光芒與熱量,將那象征著戒備、恐懼與不信任的堅冰慢慢融化:這并不困難。
但這需要時間。
需要一個漫長的時間。
去陪伴、去付出、去用無數的實際行動證明他的真摯、誠信與初心,去用比鮮血與鋼鐵更為深刻的舉措,將惡毒的果實擊落。
對于帝皇來說。
這其實并不困難。
……
但他做不到。
——————
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從來都沒有時間。
東拼西湊的霸業、縫縫補補的規劃和矛盾叢生的帝國,已經是他在這區區百年的須臾之中所能做到的最佳答案了,他沒有那個時間去陪伴他的每一個子嗣,去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父親。
只有寥寥幾人能夠等到他的慈愛與時間:荷魯斯是最幸運的那一個,伏爾甘則因為他的特殊性而得到了另一個優待,至于剩下的那些原體,他們所能得到的,也只會是一夜的長談,一箱的禮物,或者一個月的容忍。
而對于摩根來說,而對于在人類之主心中,他的唯一的女兒的重要性來說,哪怕是一個晚上的時間都是堪稱荒謬的浪費,他注定不可能在摩根的身邊停留太久,他也并不是那么需要一位對他感恩戴德的第二軍團之主。
哪怕功利一點的來說:就算讓摩根怨恨他,又能怎樣呢?
他的女兒知道這個世界的殘酷真相,知道他們之間那不可跨越的實力鴻溝:只要這條象征著力量的溝壑依舊存在,摩根就不會有挑戰他的心思與勇氣。
怨恨固然可怕,但是沒有力量的怨恨,也不過如此。
只要他的力量依舊足以讓摩根感受到寂滅的可怖,那第二軍團之主就會是一個讓他省心的聰明人。
這樣……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