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響亮的耳光再次出現,五爺的動作在祝紅菱眼中非常慢,慢到稍稍一個側身都能躲過,但她仍是生生挨了這一耳光。
這一耳光,竟是比那云容扇得還要重,祝紅菱只覺自己耳畔嗡嗡作響,牙尖也劃傷了口舌,嘴里滿是血腥味。
“賊就是賊!偷盜他人之物,成全自己美名,騙子……該死的騙子!”
五爺身形搖晃,情緒異常激動。
“五爺!”云容聞聲快步跑了過來,連忙扶住了五爺,尖聲叫道:“你還站在這里干什么?想氣死你父親嗎?還不快滾!”
祝紅菱渾身一顫,看了那狀若癲狂的五爺一眼,在云容持續不斷的謾罵之下,離開了小院。
祝紅菱走后,五爺開始劇烈地咳嗽,云容連忙拿手帕伺候著他。
良久后,五爺終于平靜下來。
雪白的手帕早已被血跡沾染,五爺目光怔然,問到:“紅菱呢?”
“走了,許是又去尋那賊子了。”云容回應道,她俯下腰身,扶著五爺,低聲勸道:“五爺,去屋里吧……別受了風。”
五爺捉住她的手,輕輕握住,說道:“方才,我細細想了想,紅菱之言不無道理,明永雖品行低劣,但這些年來,將寧國治理得井井有條。不過……這兩年,他也老了,不思朝政,醉心權術,御使陳于修這等聲名狼藉之輩,與朝中各方斗得不亦樂乎,我知他心思,他想削弱世家權柄,又不肯重用寒門子弟,怕拆了豪門,又來新貴。若是前些年打到安國國都的那個他,怎會這般瞻前顧后?云容,我們的機會快來了……”
五爺吃力地站直了腰身,兩鬢白發不僅沒弱了他威儀,反而平添幾分氣度。
云容緊握著五爺的手,輕靠在五爺肩頭,低聲道:“妾自是信五爺的,五爺如何說,妾身便如何去做,萬死不辭……”
……
清河酒家。
昨日,陳無是便在此地遇了襲。
竟然這家酒樓大門緊閉,想來是在處理昨日那件事后的影響。
畢竟遇刺的不僅是陳無是,丹陽知府楊長榮也在場。
陳無是四下看了一眼,隨意坐在了河岸邊的一塊石頭上。
昨日之事發生后,街上巡邏的兵士明顯多了些。
雖然陳無是覺得這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靜靜地看著清澈的河水,水中倒映的,是這張俊秀,年輕,卻陌生的臉龐。
雖才短短幾日,但接納了陳無是的記憶后,他竟覺得上一世那個自己,是那般模糊遙遠……
遙遠得就像一場做了許久的夢,難怪莊周一夢后,會發出“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的疑問。
時空與靈魂間的壁壘被同一人打破后,真實都變得如同虛幻,令人難以置信。
陳無是一直在避免自己思考這個問題,但每當安靜下來,身子里那股不安分的割裂感,卻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很害怕,怕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他就像一粒從天而降的雨,落入了眼前的清河中,在最初的波光瀲滟后,就已和河中原本的水融為了一體,難分彼此……
祝紅菱到的時候,陳無是正望著清河怔怔出神。
雖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祝紅菱竟是感受到了一股別樣的孤獨與寂寞,這份寂寞不像是來自人的排擠。
更像是這條河,那塊石頭,一縷清風,以及……這方天地的排斥……
這種感覺讓祝紅菱很不舒服,她抱著長劍,一步踏入了陳無是的天地,清冷的聲音打碎了那里的遐想: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