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在邱府門前狠狠損了余家一番,越千秋一直都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到余家當座上嘉賓的一天。
可是,今天陰差陽錯來了,他可不像越秀一那樣素來規規矩矩,生恐做錯了什么事讓別人恥笑,反而一路東張西望,左右打量,進廳堂坐下時,還敲了敲扶手。
一旁的韓昱剛剛見識了越千秋那隨口胡謅拙劣打油詩的威力,現在可不會單純覺得這小孩僅僅是好奇,但他素來謀定而后動,卻是默不作聲。
他不說話,桑紫卻含笑問道:“九公子這是干什么?”
“我看看是什么木頭的。”越千秋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道,“我還以為是楠木的,紫檀的,原來都不是。不是說余家現在算是江陵余氏旁支嗎?原來世家門庭這么寒酸啊!”
縱使知道越千秋是故意的,韓昱猝不及防之下,恰是被逗得大笑。桑紫到底矜持些,不過莞爾。而那個來端茶遞水的小廝就可憐了,差點被這話嗆得一個踉蹌絆倒。好容易等到他把三盞茶一一送到位,端著茶盤退到門口時,卻聽到越千秋又一本正經說話了。
“韓叔叔,桑紫姑姑,茶水可不能亂喝,戲文上說,到仇人家做客,最容易被下毒了。”
這哪里來的小孩啊!簡直平生僅見!
那小廝瘋狂腹誹,這一不留神,他就和掀開簾子闖進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他固然是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幾步,隨即一屁股坐倒在地,對面那人卻也好不到哪去,捂著額頭就怒罵道:“你這狗才,走路都不看路嗎?”
原本已經一聲抱怨到了嘴邊的小廝聽出這聲音是誰,嚇得冷汗出了一身,爬起來之后就立時跪下,連一聲都不敢吭。
而怒氣沖沖進門的余澤云這會兒甚至來不及換見客的衣裳,也沒了當初葛袍芒履,翩翩年輕名士的架勢。看清楚來的果是越千秋之后,他就厲聲喝道:“螟蛉子,你敢訛詐我余家?”
“說什么訛詐,那么難聽!”越千秋眼下還矮小,干脆盤膝坐在偌大的椅子上,臉上笑得像朵花似的,“之前兩撥飛賊晚上去蘇家偷東西沒成,卻被打斷腿丟去應天府衙,余大少爺想說和你沒關系?沒關系也沒事,應天府衙的人沒用,武德司卻個個都是精細人。”
一聽到武德司三個字,和徐浩、蘇十柒以及嚴詡的反應相似,余澤云也一下子變了臉色。然而,他終究不是武者,此時勉強還能保持鎮定,目光在廳堂里唯一的一個成年男性韓昱臉上打了個轉,隨即就強自嘴硬道:“就算是武德司,難道就能信口雌黃,栽贓構陷?”
“可貴府一個叫做徐浩的,今天一頭闖進蘇家,被武德司的人抓了個正著耶?要是余大公子無所謂,韓叔叔,武德司直接押走好了,你不是說非官員非世家門庭,不得蓄養亡命嗎?”
越千秋一邊說,一邊直接跳下了椅子,打了個呵欠說:“既然這樣,我們回去好了!”
看到桑紫和韓昱都跟著站起身來,那樣兒顯然要給他撐場面,他就心領神會,大搖大擺背手走在了前面。就當他快到門口時,突然就只聽身后傳來了余澤云的一聲怒喝。
“越千秋,你到底想怎樣?”
越千秋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人伸出了三個手指頭:“第一,我有名字,不叫什么螟蛉子。第二,我的名字是給我敬重親近的人叫的,你勉強和我侄兒長安一個輩分,沒資格叫我越千秋,余家人難道連禮貌都不懂嗎?第三,什么時候你懂得叫一聲九公子,再和我說話!”
韓昱終于明白,東陽長公主為什么會吩咐桑紫,讓越千秋一個小孩兒出面和余家人交涉。
這七歲童實在是太牙尖嘴利,余澤云沒氣暈過去實屬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