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初質問越千秋的氣勢洶洶,到眼下的只能疾呼污蔑陷害的悲愴無助,李崇明親眼見證了裴旭這急轉直下的落幕,只覺得后背黏糊糊的,就連手心也因為拳頭攥緊而被汗浸濕了。他很慶幸自己剛剛沒有貿貿然插嘴,否則就憑他這小身板,鐵定是陪綁的份。
更何況,他看到了葉廣漢踢余建中的小動作。兩個宰相尚且如此小心翼翼,更何況是他?
然而,李崇明這如釋重負的一口氣還來不及徹底出來,他的背后就傳來了一個冷峻的聲音:“玄龍司既然是專司查驗北燕密諜之事,那么,臣這里有一封非同小可的信,希望玄龍將軍能過過目,看看是否需要呈交皇上。”
察覺到小胖子原本一直都黏在蕭敬先身上的目光突然就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李崇明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緊跟著就覺得渾身猶如針刺。
因為頃刻之間,也不知道多少人全都看向了他,那目光之中有驚疑,有憤怒,有厭惡,有嫌棄……唯獨沒有一絲一毫能讓他感覺溫暖和安心的東西。
他很想疾呼林長史只是昨天剛剛抵達的,他并不知道對方來干什么,此時人突然站起來發難他也毫不知情。可他更明白既然全都是嘉王府的人,無論他這個世子平日里在身份上如何高過對方,此時此刻卻根本不可能命令人住手,甚至還要一同承受萬一失敗的后果!
至于成功……他全程都沒有參與過,哪來的份分享成功之后的果實?
這么大的事情,林長史事先根本就沒有和他通氣,而遠在數千里之遙的父王,也沒有給過他任何提示甚至預警。也就是說,在這種大事上,他們不但絲毫不曾信任他,甚至隱隱還有放棄他的跡象。那么他算什么?這一年多來他的努力和奔走又算什么?
不管李崇明如何懊惱憤恨,但一點都沒影響到林長史從他背后走出來時,那沉穩有力的步伐。而林長史也同樣沒有在意落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到了裴旭身邊之后便從容行禮,問安,自始至終沒有露出半點異色,顯示出了極強的心理素質。
這時候,一直都端坐看戲的越老太爺突然出聲說道:“林芝寧,嘉王長史,七年前就任,補的是前任凌長史的缺。還有人因為你們兩個姓氏接近,背后打趣過嘉王府那邊簡直是一片林子,去了一個又新來了一個,我沒有記錯吧?”
此話一出,林長史便目不斜視地答道:“越相好記性,若是不知道的人,只怕會以為從前您是吏部尚書,而不是戶部尚書。”
盡管王府長史并非小官,但嘉王不為天子所喜,嘉王府的屬官從來就是苦差事冷飯碗,任滿之后回朝別說高升,大多也就是隨便一個官職打發走,因此誰都沒想到林長史對當朝首相竟是如此生硬的態度。不但金戈堂中頓時一片嘩然,就連皇帝亦是面露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