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長史仿佛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失禮之處,見嚴詡沒有答話,只是冷冷等著他,他便哂然一笑,這才朗聲說道:“既然玄龍將軍不想接臣手中這封信,那么,臣只能按照記性,一字一句地背出來給皇上,請皇上明辨是非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千秋,見此信時,想來汝已知人事,卻不曉身世。吾名丁安,曾事大燕文武皇后為尚宮,保管皇后璽綬。”
這第一句話出口,他就成功看到嚴詡一張臉為之變色,四座無數人為之變色,而越千秋反而表現淡定,好整以暇站在皇帝身邊,那滿不在乎的笑臉就仿佛被指斥身世的人不是自己。
他事先做好了應對各種狀況的準備,因此沒有去追尋越千秋那鎮定是不是因為有所憑恃,頓了一頓就繼續說:“吾曾隨皇后輾轉至南吳金陵,后攜汝棲身市井。甫居逾月,三遇死士行刺,知汝與吾恐不保,故密報南吳戶部尚書越太昌,央其攜汝歸家,養汝為孫。皇后昔與越氏有約,故而越氏應允,吾可死矣。”
“文武皇后志存高遠,然則所圖太大,吾不能茍同,是故主仆之義十余年,終分道揚鑣。皇后曾游歷吳越,與吳帝邂逅相得,一夕春宵,返燕時于邊境見燕帝,逾兩月而有子。然此子為吳帝子,又或燕帝子,因皇后分娩時早產,吾雖知情親歷者,亦不得而知。”
“分娩之日,吾為皇后屏退,后進產房,卻見兩子。其中一子,皇后命名曰千秋。取生亦千秋,死亦千秋,長長久久亦千秋之意,此即汝也。然另一子皇后未曾命名,留于身邊,汝則第一時間遠送。至金陵時,皇后遣近侍將另一子送走,回程卻復又攜汝來。”
“汝相貌及鬢角紅痣,吾記憶猶深,然則近侍稟皇后,道此民間棄嬰,因憐憫攜回。吾因此怒斥近侍謊言欺主,然則皇后亦堅稱非己子,令送予民家。吾一時情急,抱汝遠遁,而后則屢有死士來襲,吾應付無力,故托于越氏。”
“昔吳帝有鯨吞天下之心,然無震懾文武之力;越氏有輔明主一統天下之志,惜乎出身微賤,黨羽未豐;燕帝亦有定鼎天下之愿,然天性驕狂,不恤文武。且南吳非大燕,臣有臣道,君有君道,故而皇后因身懷六甲于大燕遭人暗算,體衰不能支之際,決意南行。”
“今見此書,汝應知身世蹊蹺。不論為皇后子,燕帝子,又或吳帝子,良人子,汝既得活命,當凡事以慎重自保為要,藏拙隱忍。切記平安是福,勿涉帝王家。”
“丁安遺筆。”
洋洋灑灑六七百字,越千秋不用對照,他也知道林長史背得一字不漏。而這也并沒有什么好奇怪的,因為他也曾經反反復復讀過那封絹書,同樣能夠將其倒背如流。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去看周霽月,見她正擔心地看著自己,他就擠眉弄眼地朝她做了個鬼臉。
而此時此刻和剛剛林長史一發難便幾乎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樣,也不知道多少人盯著越千秋的反應。見他沒事人似的,甚至還有心思和女孩子調情,本來又擔心又惱怒的葉廣漢只覺得那焦躁不安的心突然就落回了遠處,而余建中更是覺得自己那心驚肉跳完全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