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句話的時候,越老太爺依舊沒有回頭,聲音緩慢而低沉:“蕭敬先會去北燕,我算到了;但他竟然能坑死那個南京留守,我沒算到;他居然能坑得那個被人推上帝位的六皇子招兵買馬去打霸州城,結果被劉靜玄打得大敗虧輸,我更沒有算到!”
“蕭卿卿回到北燕會煽風點火,興風作浪,我算到了;可她竟然在上京倒行逆施,幾乎將北燕超過三分之二的權貴和皇族一網打盡,我沒算到;她會悄然潛行,自投羅網去見北燕皇帝,兩個人仍然能和解,我勉強算到了;但你竟然會抓了千秋,我怎么可能算到!”
說到這里,越老太爺徐徐轉過身來,臉上哪有半分父子相見的激動,赫然只有滿滿當當的嚴霜:“你給北燕皇帝送去了一個千秋,人家順理成章就用他釣出了蕭敬先。當然,沒有千秋,蕭敬先也能另想辦法把自己送過去,可到底是你做的事情給他們提供了便利!”
“就算你說千秋當時怎么個不小心,怎么個沒成算,他是兒子你是爹,當爹的就要給當兒子的遮風擋雨,哪有你這樣坑他的?你看看他現在什么樣子!”
皇帝沒想到自己和越千秋私底下說好,讓越千秋把越小四哄了過來,讓那父子倆早點見個面,自己也方便趁著越老太爺情緒波動的時候,好好質問一下某些自己早就想弄明白的事,結果,開始得很順利,可展開很快就亂了!
門外在當門神的越千秋也同樣很郁悶。
要知道他和越小四固然是一見面就吵架,可他和越老太爺卻素來是挺好的,頂多少許斗兩句嘴而已——就剛剛躲著不去見越老太爺,也是和皇帝早就商量好的一計而已——怎么現在看起來,那爺倆碰在一起,竟然也和他與越小四碰在一起時這么勁爆?
雖說他被北燕皇帝給下了藥之后,一身武藝都暫時使不出來了,后遺癥甚至從戰場上一直持續到今天,可對越小四的那股怨氣早就出完了,如今與人斗氣只不過是習慣使然,越老太爺怎么一見面就惦記著替他向越小四討公道?還是說……那是套路,完全是故意的?
果然,越小四剛剛那初見老父親時生出的那一點親情,或者說親近,全都被越老太爺那硬梆梆的話給沖得一干二凈。他從來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此時火冒三丈起來,那更是猶如暴怒的刺猬,把渾身所有尖刺都豎了起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就會把過錯都安到我頭上!上次在金陵也是,這小子差點被某個蠢貨派出去的人擄走,結果你呢,不由分說闖進國信所,對著我就是一巴掌!就算是做戲,你也太不講道理了一點,就和你當初不講任何道理就給我隨便定下那門婚事一樣!”
看著越小四氣急敗壞頂撞越老太爺的樣子,皇帝依稀覺得似曾相識,再一細想,他就記起了之前悄然探看過一次越千秋和越小四私底下相處的情景——那時候父子倆也和此刻的情形差不離——他不禁暗自感慨,這越家的習性大概是一代傳一代。
越千秋真的不是越小四在不知道的時候生的嗎?比方說,被人下藥借了個種什么的……
就在皇帝平生第一次浮想聯翩到完全亂七八糟的地方時,越小四的暴跳如雷仍然在繼續。
“我承認那一次打昏這小子帶走確實是簡單粗暴,但那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我怎么知道北燕皇帝竟然會對千秋這么心狠手辣,之前他明明帶人出去亂逛,還甘之如飴地讓人叫自己阿爹!我可以對千秋道歉,可蕭敬先明明是你們自己放出來的,他做的事情可別賴我!”
“再說了,你什么都沒和我說,霸州那邊的情況你死死封鎖,嚴詡身為玄龍將軍,可北燕皇帝的動向他也絲毫沒給我通過氣,我就不相信你真的不知道他帶著那么一支大軍突然殺到南京,我就不相信你完全沒預料到他會打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