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權階級理所應當的態度讓我多少不算愉悅。或許在她眼里只是個小忙,于我媽和高凱而言是不好推脫,于我卻是一次避無可避。
但我也明白,成長環境不同,換位思考很難,苛責和遷怒更是沒必要做的事。
蛋糕端上來,服務員目不斜視:“二位慢用。”
“謝謝。”
我把蛋糕朝她的方向推了推,停頓片刻,道:“周小姐,我知道你是做財務相關的工作。既然大家都很重視效率,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周小培用叉子插下一塊蛋糕。無花果檸檬打發的奶油偏硬,蛋糕體也是,很扎實,除了薄荷葉,顏色單調得幾乎只有米黃色,看起來是很冷淡的款式。
她吃得享受,眼睛微瞇:“愿聞其詳。”
于是我直截了當道:“我們不可能,所以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話畢,周小培眨了眨眼,安靜地吃了幾口蛋糕。似乎并不意外,但也不是全然無動于衷。
“這話怎么說?是不是我聯系你父親這件事情讓你生氣了?ok,如果你真的很反感,我可以道歉。”她輕輕放下勺子,把碎發掛到耳后,繼續道:“可我確實對你有好感,并且據我所知,你并沒有女朋友,我用這點小手段想再見你一面,自以為不算過火。”
這聽起來往往是浪漫主義故事的開端,邏輯無懈可擊。
但我不置可否:“說實話,在剛剛進門之前,我確實沒想過今天約我見面會是周小姐你。但無論今天來的是誰,我的答案都一樣。”
我行事偏執,撞了南墻也不樂意回頭,把自己丟進光投不進的深淵很多年,早就眼盲心瞎,看不見別的。這些我都清楚。
賤嗎?是挺賤的。
但倘若莽撞該屈從于斟酌,感情該被理性地控制,文學史上各色流傳于世的愛侶就會變成一對對兒徹頭徹尾的愚人。
周小培的笑容到這一刻才肉眼可見變淡。深烘焙咖啡因濃度高,糖和奶油球密封著放在一邊,沒拆。她喝了口清咖解膩,像被苦到,眉頭皺起來。
“我能問問為什么嗎?”她猜道:“比如你心有所屬?”
“我不想瞞你。”我坦誠相見:“是,我有喜歡的人。”
周小培眉頭微挑:“上次你拒絕我的原因也是她?”
“嗯。”
“你在追她?”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
“到現在都還沒有成功?”問題的角度很刁鉆。
這就有點戳我痛腳了,我灌下一口咖啡,不太情愿地答:“……是。”律所離得不遠,我下意識抬了抬頭,但并不能看到裴雁來辦公室的落地窗:“但我沒打算放棄。”
玩兒數字的都敏銳,周小姐也是位邏輯鬼才,她攤攤手,溫溫柔柔遞出一刀:“那反過來說,我喜歡你,我想追你,還沒成功且不想放棄,這些都是我的自由。未來的大律師,你都沒給自己判死刑,憑什么決定我是槍決還是安樂死,人不能這么雙標。”
心理素質很強大的對手。硬的不吃,軟的我來不了。于是只能把底牌亮出來。
我用勺子把靠近自己那一份蛋糕尖挖走,意外的是入口發現是咸奶油。等到這玩意兒被我徹底吞到肚子里,我才把勺子放下,直視著周小培的眼睛,告訴她:
“我不是法官,你也不是當事人。我沒有權力對你宣告判決,只是在陳述認定的事實。”
“我喜歡的是男人。”
“……”
周小培的攪拌勺落在瓷杯里發出脆響。
她很意外,也是,說不震驚是假的。
雖然和以前比,當下社會對同性戀的接納度有所轉圜,但必須承認的是,我們依舊是少數。少數就意味著脫離主流,在這個以“永遠正確”為標準的正午,鍘刀總會朝異類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