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車間灰塵遍布,老舊的機器被蒙上塑料布,雜亂地堆放在一起,下腳的地方雖有,落座的地方卻找不到。
洛曇深虛抬起左腳,靴尖在地上輕輕磕了磕,眼中像有一汪被風吹拂的潭水,又道:“我帶了藥酒。”
說著,當真從短款皮衣的衣兜里拿出一個成年人小指粗的便攜式藥瓶,拿在手里晃了晃。
單於蜚沒看那個藥瓶,視線仍然停留在他臉上。
“能幫我上藥嗎?”他重復剛才的話,語氣多了幾分自己難以察覺的嬌氣。
單於蜚神情不變,唯有脖頸微弱地繃了一下。
大約是為了掩飾這并不明顯的失態,單於蜚指了指不遠處一個似桌非桌,似凳非凳的矮榻,“坐那邊去。”
洛曇深一看,眉梢挑得老高,“那兒?”
矮榻是木頭材質,不知以前是做什么用的,如今看上去色澤暗沉,有許多清洗不掉的污跡,榻面上還有幾條炸開的裂縫。
“嗯。”單於蜚不多言,已經走了過去。
洛曇深哪里坐過這種東西,可若要讓單於蜚給上藥,勢必找到一個能倚靠的地方。放眼整個車間,矮榻是唯一能勉強坐下的地方。
但湊近了看,更覺得矮榻臟。
他不經意地撇下嘴角,彎腰在矮榻邊緣摸了摸。
指尖竟然是干凈的,沒有被沾上半點灰塵。
“怕臟?”單於蜚立在一旁,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也不是。”洛曇深搓了搓手指,明知榻上不臟,但要坐下去還是有些心理負擔。
可車間里也沒有別的能坐的地兒了,他心頭一橫,試探著往下坐。
這姿勢看著挺別扭,有點受了強迫的意思。
他腰臀繃得特別緊,背部僵硬地挺著,哪知還沒挨著塌沿,手臂就被握住,繼而整個人被拉了起來。
“嗯?”他看向單於蜚,兩眼條件反射般地睜大,潭水在眼中漾了起來,滑出一弧一弧閃爍的波光。
單於蜚已經脫掉了工作服,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尖領長袖t恤。
t恤一看就已洗過很多次,領口和袖口有些起毛。
洛曇深盯著單於蜚露出些許的鎖骨,眼尾像吊了顆小心臟,抽抽地跳著。
單於蜚抖開工作服,鋪在矮榻上,不說話,從洛曇深手中拿過便攜式藥瓶。
洛曇深不是沒有坐過別人的衣服,但從來沒有心理負擔。他的身份擺在那兒,周圍的人如何討好他伺候他都是理所應當的事。
可這一回,他看了看矮榻上的工作服,喉嚨像被什么柔軟的東西勒了一下,有種難以言說、分不清好壞的感覺。
“坐?”單於蜚終于開口。
“啊,好。”洛曇深聞言坐下,右手下意識抓了抓身下的工作服。工作服材質不好,也不厚實——他第一次見單於蜚穿時就知道。但它此時剛從單於蜚身上脫下來,里里外外都帶著單於蜚的體溫。
洛曇深收緊手指,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感官格外敏感,竟察覺到殘留的體溫正從被墊著的腿臀蔓延向整個身軀。
那種感覺,就像被單於蜚的氣息所包裹,被單於蜚的雙手溫柔地撫摸,甚至像置身于單於蜚懷里。
廉價老舊的矮榻,突然成了家里那張名貴的貴妃椅。
洛曇深呼吸一滯,回過神來時,視線正好撞進單於蜚眼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