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晨露原以為洛曇深晚些時候會來餐廳,所以一直沒給單於蜚安排包廂里的活兒,只讓在大堂里候著,然而過了九點也不見洛曇深的身影,跟客房部一打聽,才知道洛曇深已經離開。
下雨的天一起騎著一輛自行車來,到了卻各自無話,單於蜚不愿意上樓送姜棗茶,洛曇深不愿意來餐廳看一眼,這是什么道理?
楊晨露不大明白,再三確認洛曇深確實不在鑒樞了,才嘆一口氣,正好有間包廂缺人手,便把單於蜚派過去了。
單於蜚言行如常,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備受影響的是洛曇深。
獨自紓解之后,莫名的怒火越燒越旺,裝著姜棗茶的碗被打翻在地毯上,碗沒碎,淺色羊毛地毯卻被藥漬染成棕黃色。
他拿著手機,在通訊錄里找人。電話一接通,夜場獨有的噪音就傳了過來。
他不喜歡那種喧鬧刺耳的聲響,但此時卻需要噪音填滿空虛的胸膛。
“什么事兒?”許沐初在那邊說。
“在哪?”他問。
“凌渡。”許沐初喝多了酒,舌頭有些打結,“怎么,你想來?”
“嗯。”他說完就要掛電話,那邊卻大呼小叫起來:“我去!洛養生今兒不養生了?”
他被尖叫刺了一耳朵,皺眉掛斷,換衣服時想起坐在單於蜚后座時穿的那一身,心里愈加煩悶,讓人送來一套非正式場合穿的改良西裝、羊絨大衣、皮靴、手表,將全身行頭從里到外換了個遍,才款款走出套房。
電梯經過餐廳時,他不是沒有去看看單於蜚的沖動,但這沖動很快被不甘壓了下去。映在廂壁玻璃上的面容華美卻帶著陰鷙與戾氣,眉間鎖出凌厲的不忿,當廂門打開時,這股不忿仍然沒有散去。
凌渡是原城上流圈子的聲色場所之一,洛曇深自然是去過的,但那種喝酒賭錢嫖男嫖女吹牛逼的地方,他不大看得上,上一次去已經是大半年前還沒開始追平征的時候了。
許沐初一幫人開了個包廂,里面燈紅酒綠,十來個佳麗男模跟無骨動物似的貼在各自的恩客身上。一張張熟面孔里,洛曇深居然看到了安玉心。
“洛少!洛少來了!”許沐初推開身邊的男人女人,包廂里頓時開始起哄,仿佛在這兒看到洛曇深是件極其稀罕的事。
安玉心也看了過來,與洛曇深目光相觸時友好地點了點頭,嘴唇微動,看唇形似乎也是在說:“洛少。”
洛曇深沖他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
“今兒想叫什么人?”許沐初的大手已經伸過來了,“平時叫你那么多次,你都要在家修身養性,今晚怎么突然想來跟我混?”
洛曇深找了處沒人的吧臺坐下,言簡意賅道:“喝酒。”
“不喝湯了?”許沐初一身酒氣。
洛曇深推了他一把,讓他有多遠滾多遠,卻在他準備滾的時候將他拉回來,“安玉心怎么會在這兒?”
許沐初回頭看了看——安玉心面色蒼白,穿一件米白色的高領厚毛衣,乖巧地坐在沙發邊,沒喝酒,面前的茶幾上擺著一杯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紅棗茶。
“嘖,我也不知道。”許沐初壓低聲音道:“可能是侯少他們約來的吧?我也挺奇怪。你說他那雞仔兒一樣弱不禁風的身板兒,跑夜場來混什么混?酒一口都不能喝,再漂亮的妞兒推到面前他都嫌臟,男的更是不說了。我要是他,我現在就家里睡大覺。”
正在這時,安玉心的手機響了,他拿著手機向包廂外走去,背影更顯單薄,即便穿著厚毛衣,看上去仍是小小的一只,風一吹就能栽倒。
“八成是家里查崗了。”許沐初說。
果然,安玉心接完電話回來,就抱歉地和眾人挨個告別,說是司機正在門口等,得回家了。
一群公子哥兒其實也不想帶他這種純潔的雛兒出來玩兒,嫌玩不開,聽說他要回去了,全都精神一震,暖男哥哥似的叮囑他路上小心早些睡覺。
“假不假啊你們。”洛曇深斜了許沐初一眼,待安玉心拘謹地來跟自己道別時溫柔地笑了笑,手搭在他肩上道:“我送你出去。”
安玉心生得秀氣,個頭也不高,才一米七出頭,緊張起來像只惴惴不安的小鹿,“洛,洛少……”
“走吧。”洛曇深為他開了門,低頭看他時突然瞳光一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