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蒙塵,禽鳥再怎么著急,也是白費力氣。
二十一歲的生日,是洛曇深最后能給予他的幻象。他想來想去,決定將約會地點定在尋珊公園——現在已經是尋珊科技園了。
在那里,他遇上洛曇深。
在那里,他將向洛曇深告別。
沒有什么可遺憾。
他向一直照顧他的領班、經理遞交了辭職申請,從容地等待著生日,一旦這天到來,他就將干脆利落地從洛曇深的生活里消失。
不過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日子越近,心中的悵然就越深刻,這種刺骨灼心的痛楚甚至陰差陽錯地稀釋了身世之痛。
單家祖孫三代的悲劇全拜他的生母所賜;
他的生母要殺掉他,將他的心臟挖給安玉心;
他不是塵埃里的螻蟻,是流著明家血液的豪門貴子……
最刺痛的真相與最荒唐的反轉迎面向他砸來,卻好像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凌厲的疼痛遲遲未到,似乎被什么擋住了。
即將失去洛曇深的滅頂之痛,成了抵抗一切其他沖擊的緩沖墻。
他迫不及待地趕回洛城,迎接美夢的醒來。
手機已經丟失,他不知道洛曇深這幾天有沒有聯系過自己。
多半沒有,畢竟這段日子不聯系已經成了常態。
這也挺好,最后的相處時間,他只想好好看著洛曇深,聽洛曇深多說會兒話,不想扯出自己家里的那些旋渦。
洛曇深的號碼他記得,但比起打電話,他更想親自去洛氏集團接洛曇深。
洛曇深答應過他,今天會陪著他。
他相信洛曇深不會食言。
坐在上次送紅糖冰湯圓的位置,他數著分秒,快到約好的時間時,給洛曇深撥去電話。
他打的是私人號,用的又是剛買的新號碼,過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洛曇深的聲音充滿防備,大約認為是騷擾電話。
“是我。”他說。
洛曇深頓了半天才道:“單於蜚?”
“嗯。你在公司嗎?”他問。
手機里傳來一陣嘈雜聲,洛曇深語氣和平時不大一樣,“你回來了?”
他怔愣,“你……聯系過我?”
“嗯。”
他一時失語,不知洛曇深知道了多少,更不知道洛曇深心里怎么想。
“有什么事嗎?”洛曇深的聲音和噪音一同傳來,顯得遙遠而冷淡。
他張了張嘴,聽見自己說:“你答應陪我過生日,就是今天。”
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得他幾乎抓不住電話。
他又喃喃道:“我在你公司樓下,我等你。”
“抱歉。”洛曇深說:“你回去吧。”
“我們……”
掛斷的機械音打斷了他未及出口的話,他看著漸漸黑下去的屏幕,感到一股寒冷的風當胸穿過。
洛曇深坐在尋珊科技園的露天木凳上發抖,冷汗浸透了衣服,脊背上一片冰涼。
他沒想到明靖琛會這么快放單於蜚回來,更沒想到自己在聽到單於蜚聲音的一刻,竟失去了該有的風度。
單於蜚是為他回來的。單於蜚記得他的承諾,來要求他兌現。
可他已經無法面對單於蜚。
現在見面要說些什么呢?再看一看單於蜚那雙深邃的眼,他沒有把握說出分手的話。
一直以來,他都是當面告知“獵物”——我們結束了。自詡這才是有擔當,這才是有風度。
如今才明白,那不是什么擔當與風度,而是他太過無情。
“獵物”的傷心觸動不了他,“獵物”的挽留也留不住他,他的瀟灑與從容全都建立在冷血的基礎上。
而這一回,他自知做不到。
如果單於蜚流露出悲傷,或者捉住他的手腕,他也許就將潰敗。
所以他只能逃避。從深情的牢籠里逃離,回到屬于自己的淺薄肆意。
在木凳上坐了很久,直到干燥的風吹干冷汗,他站起來,看著眼前的景象,雙目迷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