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尋短見。”
寒冬來掃墓的人不多,停車場沒幾輛車。他給座駕解了鎖,拉開車門時卻被沾了滿手粘滑。
他皺了皺眉,不知是什么東西,下意識一聞,有一股膠水的味道,很淺,并不刺鼻。
恰好有墓地工作人員經過,他叫來一問,得知剛才有個少年在周圍轉悠,每輛車都碰了幾下,像賊,已經被趕走了。
停車場周圍沒有洗手的地方,他只得先用紙巾將手指擦干凈,過程中又聞了兩次。
這東西一定是那個賊手上的,他覺得惡心,開到一家便利店門口,立即買來礦泉水洗干凈。
天色已經晚了,回市中心的途中經過摩托廠家屬區,他停了下來。
上次遇到了單於蜚,這次一定不會遇到。
心里實在難過,迫切地想要重溫過去的時光。
這一片據說很快就要拆遷了,比起夏末時,顯得更加安靜潦倒。
單家所在的筒子樓已經一盞燈光都沒有了,成了空宅。
他有些害怕,在樓下待了很久,還是走了上去。
原城那么大,這個破敗的街區居然是為數不多存有他開心記憶的地方。
他推開單家的門,路燈從陽臺照進來,客廳并非完全黑暗。
空氣里似乎還有舊時的味道,他繃著的神經悄然放松,將門合上,就好像回到了所有變故還沒有發生之前。
閉上眼,就看到單於蜚在廚房熬紅糖,單於蜚給他端來滾燙的水,單於蜚溫柔地將他擁在懷里。
意識好似脫離了身體,自由自在地穿梭在記憶里。
身體仿佛變得有些冷,甚至開始痙攣,可他渾然不覺,直到緩緩側臥在地板上,也未從這場不該存在的夢里清醒過來。
周圍越來越冷,他不聽使喚地打著哆嗦,腦海里的畫面越來越真實,蜷縮起來的時候,就像單於蜚真的抱著他。
火舌舔著老舊木料上的燃油迅速擴張,熱浪一波接著一波,他卻只覺得冷,睜不開眼,連骨頭都在哆嗦。
單於蜚從衣柜里拿出一張厚厚的棉被,細心地蓋在他身上,安撫似的拍著他的背:“這樣就不冷了。睡吧,我陪著你。”
他緊緊抓住被角,抓住單於蜚的手,不知為何,眼淚竟然掉了下來,“你別丟下我。”
“怎么會呢?”單於蜚還是二十歲時的模樣,俯身親吻他的額頭與眼尾,“你是我的牽掛。”
火在門外熊熊燃燒,幾乎就要燒穿門與墻壁。
他卻一無所知,貪戀單於蜚的陪伴,緊緊靠在單於蜚的懷里。
單薄的懷抱是那樣真實。
火光照亮了一方夜空,筒子樓在經年累月的蕭條之后突然綻放巨大的光輝,住在附近的人紛紛駐足觀看,幾條街道外,消防警笛呼嘯云天。
他卻什么都聽不見,抽搐著,死死拉著被子,雙手真正抱著的卻是自己蜷起的腿。
摩托廠家屬區太舊了,消防車已經趕到,卻找不到開進去的路。
看熱鬧的人們心情輕松雀躍,都說——好在里面早沒有人了,燒就燒了吧,反正都要拆。
男人站在人群中,眼中放著詭異的、如愿以償的光彩。
筒子樓漸漸發出建材迸裂的聲響,不斷有窗框、欄桿從樓上掉落。
消防隊員正在想方設法拓開一條通路,火勢越來越盛。
真實的灼熱終于驅散了臆想中的嚴寒,他蹬了好幾次腿,在一身的虛汗中茫然清醒。
目光所及,沒有二十歲的單於蜚,也沒有柔軟溫暖的棉被。
包圍著他的,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火光。
第99章
洛曇深離開之后,單於蜚短暫地出了會兒神。
洛曇深剛才的話引起他幾分不快,倒不是因為擅自調查蕭笙寧,而是刻意與蕭笙寧作對比。
——“我比他好”什么的。
很明顯,洛曇深想要留下來。如果不說那一通話,他其實不介意將洛曇深領回家。
不過理性一些考慮,現在的時機確實不太好。
多事之秋,身邊多一個人,就多一絲變數。
他不太想將一枚定時炸彈綁在近處。
片刻,他叫來秦軒文。
“先生。”秦軒文好似知道他將吩咐什么。
“你去一趟原城。”他說:“盯著洛曇深。”
“您的意思是,保護他?”
“明昭遲當年入獄有洛曇深的原因,注意他周圍的人,說不定會發現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