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罷,褚如水心中一動,起身主動為荀庾替茶,而后不知所謂地坐在一旁,古波無驚地看著一言不發的荀庾,似乎對荀庾剛剛忽然間的惆悵,一無所知。
荀庾被人說到了痛處,心底多少有些苦澀,他端茶欲飲,卻又放下,兀自嘆了口氣,苦笑道,“哎!年紀大了,便不去想那些啦!只想在告老之前,多多為赤松郡百姓謀些福利,將來回到潁川養老,也好留個名聲。”
褚如水抿嘴輕笑,“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有志干一番事業的人,雖然到了晚年,但一顆勃勃雄心永不會消沉,一種對宏偉理想追求永不會停息。怎么?還沒到最后一刻,大人便要知安天命了么?”
荀庾自嘲笑道,“像我這種碌碌無為之人,知安天命難道不好么?”
褚如水搖了搖頭,“哈哈!荀大人自謙啦!近年來,江南、中原士子北奔避暑成風,夏白河修成后,太白山所在的赤松郡則成為那些大紈绔游山玩水的首選之地。大人因地置物,往間販賣,使赤松郡萬物獲宜。作為主政之官,荀大人功不可沒。”
荀庾低頭不語。
你褚如水方才說的這些事兒,都是擺在眼前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到的,說了等于沒說。
你褚如水混跡官場大半生,‘政績不代表成績,百姓滿意不代表君上滿意’這種套心肺腹的話,你為何不說?
你褚如水此番前來,難道就是為了蜜語甜言忽悠老夫一番,而后求我做事?
呵呵,來做他人說客卻又不能因人施策,褚如水啊褚如水,你還真是讓我‘高看’了一眼呢!
想到這兒,荀庾決定將計就計。
于是,荀庾做出一副自鳴得意的表情,“本官無功無德,只有這么一點點為人稱道的政績,老來也能自吹自擂一番啦,哈哈哈!”
褚如水見荀庾中計,心中一喜,又添了一把柴,激昂道,“不凡之子,必異其生;大德之人,必得其壽。我若是荀郡守,定要再堅持幾年,再過幾年,赤松郡地覆天翻,必再獲一大功,陛下定會擢升大人為封疆大吏。到那時,重振荀氏聲威,豈不是指日可待了?”
荀庾聞言,心中寒意涌動:放屁!我荀氏一族乃百年望族,就是因為你江氏一族的攻伐,才讓我門庭冷落,你褚如水還有臉在我面前提‘光耀門楣’四個字?恬不知恥!
不過,荀庾面上卻苦笑,擺出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聳肩搖頭道,“天下太平,文人如何謀功啊?何況本郡才疏囊空,難以委身大業!”
“自古富貴險中求,想要求貴中貴,便得冒險中險。當年薄州牧蘇冉,不也是千里孤身赴京畿,長街跪策,才引得天下震怒,滅了洪水滔天的樂貳么!”
荀庾沉默不語。
他的內心很是掙扎,與江家二十年前的仇恨,讓他不愿意相信褚如水這名江家派來的說客,但大半生的辛苦努力,又讓他覺得,依靠江家,或許可以謀取更大的功名和利益。
他的心情,就如同魚缸里的魚,既渴望自由,又不愿離開溫吞多年的舒適圈。
褚如水見荀庾搖擺不定的表情,準備收網,他卷袖起身,深吸一口氣,遠眺窗外,“今有大功一件,不知郡守大人,惜命否?”
太陽升上中天,普照大地,把河流山野,完全統一到她燦爛的光芒下。
此時的褚如水,便猶如荀庾面前的一道強光!
“這才是褚治中來此的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