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本放下手里的奏章,又對苑玉吉說道“為李尚書賜座。”
“謝陛下。”
李適之再度行禮,隨即坐在苑玉吉搬來的圓凳上。
這大半年來,李適之入宮的次數比其他五部尚書加起來還要多,君臣談論的話題不再局限于官員的任免和調動,小到京城里的各種瑣事,大到江北戰局和經界法這樣的國策,李宗本越來越依賴于李適之的出謀劃策。
今日照例聊了一會江北的局勢,李適之順勢說道“陛下,如今總算可以斷定,景國內亂半真半假,這對大齊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李宗本微微皺眉道“好消息?”
因為他相信景國內亂為真,才有了后來的考城大敗,最后還是靠陸沉力挽狂瀾,此事無論怎么看都是他這個天子的責任。
若是換做其他臣子提及此事,李宗本的反應肯定不會如此簡單,如今只有李適之才能讓他暫時按捺心中的不快。
李適之不急不緩地說道“陛下容稟。景國那對君臣若無嫌隙,考城之戰后景軍的主帥必然是慶聿恭。現在從北方的戰報可知,景軍主帥依舊是兀顏術,而且在山陽郡公打下堯山關后,慶聿恭還是不見蹤影。陛下不妨細想一下,如果那對君臣相互信任,又怎會出現這樣的局面?由此觀之,即便因為我朝大局北伐,導致景帝和慶聿恭暫時擱置沖突,他們早晚還是會斗起來。”
“的確如此。”
李宗本聽得眉頭舒展,頻頻頷首。
李適之繼續說道“陛下,慶聿恭何許人也?慶聿氏的主事之人,世人皆知的景神,手握雄兵十余萬,景帝要對付這樣的人物可不容易。臣斷言,這兩人之間的爭斗只會越來越激烈,絕對不會偃旗息鼓。無論誰是最后的贏家,亦或是兩敗俱傷,這才是會讓景國一蹶不振的根源。或許要不了太久,景國就會爆發真正的內亂,大齊只需要坐收漁人之利。”
“愛卿此言,令朕撥云見日。”
李宗本面露笑意,心思卻飄到了另外的地方。
陸沉之所以讓他感到棘手,便是因為他不得不借助對方的能力,如此才能讓邊軍具備和景軍抗衡的底氣。
如果景帝和慶聿恭自相殘殺,等于大齊最大的威脅自動消除,這樣一來他又何必仰人鼻息,要對陸沉委曲求全?
只不過經歷之前的曲折,李宗本多少謹慎了些,下意識地說道“就是不知那一天何時能到來。”
“陛下不必憂心。”
李適之微微一笑,繼而道“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最后的勝利者一定是大齊,再者如今朝中人才濟濟,邊軍勇將無數,又有山陽郡公這樣的國之干城主持大局,陛下只需安心等待便可。”
這還是李宗本第一次從對方口中聽到,他對陸沉毫不保留的贊許,于是好奇地說道“原來愛卿也如此欣賞陸沉。”
李適之感慨道“臣不敢欺瞞陛下,除了家父和已故的東陽郡王之外,臣在朝中諸位同僚中,最佩服這位年紀輕輕的郡公。他素來忠心于大齊,不論先帝還是陛下當朝,他都矢志不移。而且在臣看來,忠心只是山陽郡公無數優點中的一個,他的帶兵之能猶如天賦之才,而且連查案都是一把好手。古往今來,像他這樣的年輕俊彥委實罕見。”
“查案?”
李宗本的腦海里忽地浮現一段記憶。
李適之點頭道“莫非陛下忘了?那次刺駕大案便是山陽郡公所破。事后臣曾暗暗感嘆,刑部高尚書乃是老道能臣,卻也比不過滿身銳氣的山陽郡公。不過換做臣在高尚書的位置上,面對山陽郡公這樣的奇才,恐怕也會俯首帖耳甘心聽令。”
李宗本勉強笑笑,眼眸深處浮現一抹冷色。
一直以來,他對那件事都頗為自得。